41金玉良緣
街頭混的也都清楚,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然,他丞相府的千金誰不給點面子?但是,若是忠國候願意花錢請他們演一場戲,這一樁買賣還是做得的。
冬日裡的第一場雪是伴隨着一場小雨而落下的,一開始是飄着細密如針的小雨,天氣太冷,隨後便有一點一點銀白色的雪花飄落。
不算太大的雪落了一天一夜,第二日起來的時候地面上鋪了一層茸茸的雪,腳踩在上面便發出吱吱的聲響。
東邊遲遲升起的太陽才露出半邊臉,而他的光芒經過白色雪的反射,比之平日都要亮些。
玉傾之和南宮煦夜洗漱好後,便一起出了寢房。南宮煦夜在後面爲他添了一件白色毛絨絨的狐裘。玉傾之畏寒,入了冬之後原本幾分冰涼的身子就愈加涼,半夜裡,南宮煦夜摟着他時,也能感覺到他手腳都是冰涼的。後來,寢房之中置了兩個暖爐情況纔好些。
兩人踩着薄雪向着膳房去,路過庭院的青石小道,迎面而來的丫鬟低着頭給王爺和王妃請安。
等用了早膳,南宮煦夜乘着幃轎去上朝,而玉傾之則喚來了仙歌籌備禮金一事。再有幾日便是忠國候百里奕禎成親的大喜日子,他是忠國候府的養子,與百里奕禎十六年的青梅竹馬,自然是要送禮的。
以往熙陽王府要給哪位朝中官員送壽禮或是禮金,都是由着仙歌來做決定。但是今年王爺娶了王妃,此事自然就要由王妃來辦。
等南宮煦夜下朝回來,玉傾之和仙歌還在前廳商議送那幾件禮過去的好。前廳的中擺了一張桌子,上面放了許多名貴的東西,都是王府平日裡珍藏着的,還有些綢緞是仙歌今日買回來的。
見着玉傾之專注於送禮的事,南宮煦夜也一齊加入了。
玉傾之一手拿起一隻紅珊瑚龍鳳燭臺,“王爺覺着這兩個如何?”
南宮煦夜點頭,“唔,紅色十分喜慶,倒是十分應景。”
玉傾之應道:“那好,就送這個。”
而後,玉傾之轉身將手上的兩隻紅珊瑚龍鳳遞給一旁的仙歌,“你將這兩件用禮盒裝好,再用彩紙包一包。”
仙歌接過,點頭應下。
等玉傾之轉身過來,南宮煦夜十分順手地將他冰涼的雙手握在手心摩挲,“手又涼成這樣,冷不冷?”
玉傾之答:“習慣了,不冷。”
他是寒性體質,一年四季也都是冰涼冰涼的,就如冰宮裡頭的玉美人。
玉傾之抽開一隻手,指着桌面上一件上好翡翠雕刻成的錦繡山河,道:“我倒是十分喜歡這件,王爺覺着用來送禮可好?”
南宮煦夜點頭,“嗯,好。”
而後,玉傾之又轉頭對仙歌道:“將這件翡翠也包起來罷。”
仙歌過來,將他們面前的翡翠拿起,放到另外一張桌子。那張桌子上已經擺了五六件,白玉、翡翠、紅珊瑚都是些名貴的器玩,是給百里奕禎的成親禮。
玉傾之想起,“對了,還有一物,恐怕要勞煩王爺。”
南宮煦夜不解,“何物?”
玉傾之將他帶到寢房。
寢房梳妝檯上的一個精緻的小檀木盒,裡面裝的是一塊玉玦,上面刻着良緣二字,而刻着金玉二字的便是在百里奕禎的手上。
那盒子裡的玉玦是南宮煦夜心中的痛,早幾個月他便發現了,但是後來也沒有刻意去揭自己的傷疤。
沒想到,玉傾之今日主動拿起了那方小盒子。
南宮煦夜心頭一緊,似在害怕些什麼,卻又說不出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麼。
玉傾之打開了小檀木盒,裡面的玉玦還靜靜地放在那裡,似乎還保持着上一次南宮煦夜匆忙放進去時的樣子。
南宮煦夜心漏跳了一拍,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傾之。”
玉傾之擡眉對上他不安的臉,“王爺怎了?”
南宮煦夜搖了搖頭,隨即片開眼,“沒事。”
南宮煦夜見到這塊玉玦的臉色反常,玉傾之便大抵猜到了些什麼,“王爺可是在百里侯爺那見過一塊與這相差無幾的玉玦?”
南宮煦夜心裡一怔,全然不曉得他接下去會說什麼。百里奕禎和玉傾之以前有什麼,他都已經包容了,現在玉傾之是他的王妃,這是不爭的事實,日後過日子總不能記着以前的事。
玉傾之見他不答話,便徑直說了,“這玉玦是三年前,百里侯爺讓我保管的。”
南宮煦夜應了一聲,“嗯。”
三年前,百里奕禎和玉傾之還在郴州故里。玉傾之生辰那日,百里奕禎便去郴州姻緣山的姻緣廟求了一塊金玉良緣的玉環,後分成兩塊,金玉在他身上,而良緣便當做了生辰禮物送給了玉傾之。
玉傾之打開禮盒,見到這玉玦時,笑容驀地從臉上消失,而後,擡頭看着一臉期待的百里奕禎,“這份禮恐怕我消受不起。”
百里奕禎臉色微變,只是臉上的紅暈還猶存,“你,你不喜歡麼?”
玉傾之將檀木盒子合上,他又怎麼會不曉得郴州的習俗,這玉玦是兩個兩情相悅的人才能各自佩戴,“這玉玦你還是日後留給自己心愛的女子罷。”
百里奕禎臉上失落的神色可見一斑,“傾之,難道你還不清楚……”
未等他把話說完,玉傾之便道:“這東西我雖不能收,不過倒是能爲你保管一些日子,等你找到了心儀的女子,我便還給你如何?”
百里奕禎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若是這一輩子都不會有呢?”
玉傾之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只是不能迴應他罷了。若是百里奕禎將自己的心意傾吐,那玉傾之與他怕是日後再坦誠相對。
玉傾之當時說:“會有的。”
回憶了三年前,又回到現在。
南宮煦夜看着玉傾之。玉傾之沒提三年前百里奕禎是怎麼將這快玉玦交到他手上的,也不提百里奕禎的別有用意。
便徑直道:“既然只是保管,那便有歸還的一日,如今他要成親了,也正是時候。”
南宮煦夜看着玉傾之臉上的神色,還以爲百里奕禎要成親了,他多多少少會有那麼一絲不悅。只是並未如南宮煦夜所想,玉傾之不曾露出半點不悅。
玉傾之將檀木盒子遞給南宮煦夜,“這件玉玦王爺替我交給他如何?”
南宮煦夜看着面前遞過來的檀木盒子,沒接,“既然是他讓你保管的,還是你親自還給他罷。”
玉傾之聞言蹙眉,“王爺不願意?”
南宮煦夜忙道:“不是。”
玉傾之臉上纔有一絲尋不到蹤跡的笑意,“都怪我怕麻煩,不想親自走一趟,又念在王爺在朝堂上能見得到百里侯爺,所以纔想託王爺交給他。”
沉吟半響,接過他手中的檀木盒子,南宮煦夜點頭,“好,明日上朝我便帶上順帶交給他。”
玉傾之再道:“這玉玦的寓意倒是極好的,也只有在郴州的姻緣山能求到。”
南宮煦夜也聽說過,這玉玦是兩個互定終身的人才能佩戴,寓意着白首不相離。這塊玉玦雖然在玉傾之這裡,但是它始終都在這檀木盒子中,玉傾之從來沒有佩戴過。或許,是他一直以來誤解了。
玉傾之看着南宮煦夜道:“若是日後能得機緣去郴州,不知,王爺可願上姻緣山爲我求一塊?”
聞言,南宮煦夜心中幾分莫名感動,放下手裡的檀木盒子,提步靠近他,“傾之想要的,我定會爲你求到。”擡手撫了撫他的側臉,“若是求到了,那傾之可願分我一半。”
“自然,這金玉良緣本就是夫妻之間一人一半纔好。”
四目共對時,水波流轉暗生情愫。
南宮煦夜稍微低頭,鼻尖碰着他的鼻尖,兩脣相觸,擡手將他的腰攬過貼上自己的,只停留於脣邊的吻溫柔如水,纏綿如絲。
第二日南宮煦夜帶着那方檀木盒去上朝,等到下朝之後,便上前叫住了百里奕禎。先是說了些恭賀寒暄的話,再是將檀木盒子從袖中取出,遞到他的面前。
百里奕禎還有些摸不清狀況,南宮煦夜道:“是傾之讓本王轉交給你的。”
百里奕禎聽到是玉傾之給他的,臉色黯然,他也知道這裡面裝的是什麼。伸手接過那方檀木盒,百里奕禎心沉似鐵,握着檀木盒對南宮煦夜拱了拱手,“多謝王爺。”
南宮煦夜捕捉到他臉上的那一絲黯然神傷,也沒再繼續說什麼,對他拱了拱手道:“那本王便先告辭了。”
“王爺慢走。”
等南宮煦夜走開之後,百里奕禎還站在原地,握着盒子的手指節泛白。旁邊拿着淨鞭的太監彎着腰,臉上露着笑,恭敬道:“侯爺,皇上請您上御書房面聖。”
百里奕禎瞥了一眼旁邊的太監,將方纔臉上的失落斂了斂,只半響,便做出常態來,隨手將檀木盒子放入寬袖之中,對着前來傳口諭的太監道了句,“有勞公公。”
生性多疑的皇帝昨夜做夢夢見了自己坐擁的江山爲他人所奪取,今日一早便惶惶不安,連早朝都有些心不在焉。於是,便請來了當下他最爲信任的忠國候來議論此事。
聽了皇帝的陳述,百里奕禎心中只覺是這皇帝心裡害怕才做這種夢,不過是他徒增煩惱罷了。嘴上卻說得很體面,“皇上乃真龍天子,受命於天,有天神庇佑,所夢見的事物必是上天所給的指示。”
皇帝聽後大怒,“你指的是朕必定成爲亡國之君?!”
百里奕禎作揖道:“皇上息怒,微臣並非此意。”
“那是何意?”
“微臣方纔說皇上的夢境乃是上天指示,並非將要發生之事。”百里奕禎頓了頓,“微臣雖才疏學淺,不過有幸讀得解夢易經等古籍,倒也略知一二。”
皇帝聽聞,便向前傾了傾親身子,“那快說說,朕的夢境預示了什麼?”
百里奕禎聚神沉思片刻,便拱手道:“皇上,依臣所見,這夢境正是上天指示皇上摒除異己,收攬大權,以保天下太平,江山穩固!”
御案後的人聞言,轉着眼珠想了想,摒除異己,收攬大權。前朝餘孽已被百里奕禎收服,各地也沒再出現叛亂一事,那異己既有可能就是朝中的人。
皇帝眯着眼睛,狐疑道:“難道,這指的是熙陽王?”
百里奕禎從容拱手,“這,微臣就不曉得了。”
百里奕禎不說,皇帝心中也認定了是南宮煦夜,“他熙陽王手中握着大睿六成的兵權,若是他想要造反,那朕的江山必定是保不住的。如今前朝餘孽倒是用不着朕來擔心,那麼說,朕最大的異己便是這熙陽王了。”
百里奕禎順着他的話,道:“若是皇上認爲異己便是熙陽王,何不將他兵權收回?”
皇帝看了百里奕禎一眼,隨即嘆氣,“朕倒是想將兵權攬在手中,只是,朕想要,他未必想給。”
“皇上所言極是。”
皇帝倒吸一口涼氣,“朕身在皇位這麼些年,熙陽王一直都是朕心裡的一個大患啊,若有一日,真把朕惹怒了,朕也就管不了那麼多了!”
“皇上英明。”
皇帝從龍椅上起來,繞過了御案,一手負在身後踱步到百里奕禎面前,“這熙陽王曾今救你一命,若有一日朕與他針鋒相對,百里愛卿,你站在誰那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