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回門·拜謁
玉傾之說,血濃於水,隔得太久,也是會淡的。
而南宮煦夜既然與他結了連理,他的爹孃便是他的,即便不相認也要知道個下落,暗地裡盡一份孝心也算是報答他們對傾之的生育之恩。
每每熙陽王回到府中,問的第一句總是,王妃呢?
而隨在身後的仙歌無論何時都曉得府中那位傾國傾城的王妃所在,便如實答了。
在聽雨樓。
聞言,南宮煦夜並沒有轉個彎,走那條通向聽雨樓的小道,而是徑直向着前面的路走,過了一道月洞門,便左轉,上幾層石階,沿着長廊走一段路。
在長廊的盡頭,有一間耳房。這在王府之中算得上偏僻的耳房平日裡沒甚用處,便一直閒置着。
南宮煦夜推開布了些灰塵的門,提步進去。房中幾近空蕩,也只有臨着窗置了一方積了一層灰的矮榻。再往前走幾步,便能透過殘舊的雕花木格子窗看到外面的碧綠湖水。在此地,也能清晰聞見那如幽林清泉般的仙樂,既是賞心又是悅目。
仙歌一路隨着他過來,在門口定定地看着臨窗負手而立的人。
“將這收拾收拾。”
聽了南宮煦夜的話,她便應了一聲。不問也曉得他要收拾這做什麼。
下午時,便遣了小廝過來將門窗換上了新的,裡面的舊木榻也換成了檜木榻,還在榻上置了矮几,在榻上置了一塊可以墊背的軟枕。裡面太空,便搬了一個多寶架進去,再置古玩器具五六,盆栽三四,卻也收撿出了個風雅的摸樣。
未成親之前,熙陽王常常看書看公文到深夜,到了睏意濃濃時纔回房中就寢。成了親,就再也不在書房呆太晚。
估摸着時辰,便放下了手頭上的事,即便沒有睡意,也要回房。
房中有人在等。玉傾之也是喜好讀書的,房中就常常置了些詩詞歌賦,也有古今的名家言論。
等房門開了,他便放下了手上的書,起身看着進來的人,喚一聲,王爺。
玉傾之喜好穿紫衣,一身華貴的紫衣穿在他身上總會顯得端莊典雅。晚上,他慣用一隻青玉簪將臉頰兩邊的青絲鬆鬆地挽在腦後,背後的自然垂在衣間。
玉傾之過來爲他脫去外袍,這些本是丫鬟們要做的,只是熙陽王成親第二日晚進房之後,丫鬟們乖順地進來要爲他脫去外袍,被一句:“下去。”屏退了下去。
玉傾之見他屏退服侍的丫鬟便明瞭,過去爲他寬外袍。
成婚也就五日,爲他寬衣不過四次,這就成了習慣。
南宮煦夜站在那裡,直直地看着爲他寬衣的男子,看着他長長的眼睫下那一雙墨琉璃似的眸子,看着他高挺的鼻樑,再下面便是他界限分明的粉色脣。
一件外袍剛好脫下,紫衣的男子便被擁在了懷裡。收攏雙臂想要抱得更緊,卻怕傷了他。在他眼中,溫潤玉如的玉傾之是纖弱的,經不起他的粗暴。
南宮煦夜找準了力度將他擁着,而後將下巴點在他的額頭,“我已遣人去忠國候府說了,明日便帶你回去。”南宮煦夜繼續說:“雖不是親生,但是養育之恩尚在,該有的禮節還是不能少。”
懷裡的人說一句:“王爺有心了。”
按照傳統,出嫁後的女子成婚三日或者六日之後,便要由夫婿帶着回孃家拜謁父母。玉傾之雖不是女子,但是終歸是入了熙陽王府的門,既是按照明媒正娶的禮節過門,自然要滿三六回門的。
鬆開了雙臂後,南宮煦夜擡手撫他的側臉,似總看不夠,他喜歡近距離凝視他的臉,即便看上百年,也不會厭倦。
看過之後,便微微俯身,脣貼上他柔軟的脣,輕柔碾轉,微微伸舌舔舐他的脣瓣。被他這般吻着,玉傾之不做推拒,亦不迎合。還是如玉雕那般任他爲所欲爲,卻不作迴應。
不再做下去,是不想勉強他。南宮煦夜離開了他的脣,亦不惱他對他的冷淡。撫着他背後的發,柔聲道:“明日還要拜門,早些歇息罷。”
玉傾之輕抿着脣,“嗯。”
同牀共枕時,南宮煦夜側着身子,伸手攬過他的肩膀,相擁睡過去。
第二日,女管家仙歌早早便將回門的東西備好。
熙陽王和王妃只洗漱,用了早膳,便能出門。
忠國候府裡熙陽王府要一個時辰的行程,從這過去,在侯爺府小坐一會兒,正好能趕上侯爺府的午膳。
曾經人人得而讓三分的忠國候府自老侯爺與世長辭後便顯得門庭冷落,老侯爺雖是開國功臣,爲羣臣所敬仰,他的後人則並未得到朝廷重用。
如今承襲候位的是老侯爺唯一的孫子百里奕禎。諾大的府中,除了家丁便只剩兩人,老侯爺夫人與如今的忠國候百里奕禎。
年逾八十的老夫人滿頭銀髮,本是風燭殘年卻不減年輕時的意氣風發。想當年正是如花美眷時,適逢亂世,冰雪聰明又懂得多派武功的女子痛恨當時朝廷**,佔了山頭便做起了山寨王,劫富濟貧,殺狗官除民害,一時聞名天下。
後遇太皇起義,遂領着手下投靠了起義軍,朝夕相處間與太皇的手足百里情投意合,亂世之中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緣。巾幗不讓鬚眉的女中豪傑總算塵埃落定,原爲一人放下所有,從此隱姓埋名相夫教子。
後太皇起義推翻舊朝自立新朝,百里被封爲忠國候,而那女子自然而然便成爲了侯爺夫人,被太皇親自封爲一品皓命。如今,已然過去了五十幾載。
百里老侯爺念及兩人夫妻情深並未再納妾,此生只忠於她一人。而後,老侯爺夫人誕下一子,乃百里奕禎的親爹,誰知,太平日子才過了二十幾載,唯一的兒子英年早逝,釀就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劇。
所幸,還留了百里奕禎這一條血脈。
熙陽王與王妃進了忠國候府後,便由老夫人親自招待。知道熙陽王府要來,茶都是一早準備好了的。
熙陽王一落座,便可以呈上來。
着一身華貴黛綠色衣裙的老夫人端坐在太師椅上,一頭銀髮一絲不苟地盤起,年歲高臉上褶皺卻不多,若是不曉得她年逾八十,只看樣貌便只當她年過半百罷了。
曾經亂世中的女英雄山寨王,沙場上的豪傑,即便時過境遷,一頭青絲換白髮,骨子裡透着的那股傲氣與霸氣猶存。
“侯爺府簡陋,若有怠慢王爺之處,還望王爺海涵。”
熙陽王端起茶盞又放了下去,“老夫人多慮了,本王倒是十分喜歡這侯府。”
“那老身就放心了。”老夫人陪着笑了笑,而後將視線移到了熙陽王旁側位置坐的紫衣男子,話是對熙陽王說的,“傾之這孩子平日裡少與人接觸,做人處世這一層面怕是有些欠缺,若是平日裡有冒犯王爺的,還望王爺莫要與他計較。”
提到傾之,熙陽王便伸手過去,手掌覆在玉傾之的手背上,而後用幾分寵溺的目光看他,“老夫人只管放心,雖相處不過幾日,但傾之待人處世本王深有體會,並不覺着欠缺了什麼,即便有,本王亦不會計較。”
老夫人笑着點頭,“王爺這般體恤,是傾之莫大的福分。”
“本王倒是覺着,能得傾之做此生伴侶,纔是本王莫大的福分。”
廳中,熙陽王與老夫人談笑宴宴。
一身緋色官服的百里奕禎卻出現在門口,顯然是剛纔下了朝從皇宮急急忙忙趕了回來。談笑聲即止,廳中的人都齊齊望向門口出現的人。
見到了門口那一身緋色官服的百里奕禎,玉傾之下意識動了動被南宮煦夜握住的手,似想抽開卻又迫於某種壓力而沒有抽開。手掌下的手動了之後,南宮煦夜心裡怔愣,此時,他分明看見,玉傾之看着百里奕禎時的眼中煥發的神色,這與他平日裡看他的時候大相徑庭。
南宮煦夜將手收回,不敢再去看玉傾之的眼。而端坐在太師椅上的老夫人卻把熙陽王眼中突然黯淡的神色盡收眼底。
百里奕禎提步過來向着南宮煦夜拱手行禮,“參見王爺。”
南宮煦夜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
“謝王爺。”擡起頭來時,視線不經意掃過坐在熙陽王旁側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