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全依你
姚婉寧愣了一愣,接着‘噗嗤’一聲苦笑了出來,神情間既有些失落,又隱隱像是鬆了口氣,彷彿保住了內心最大的,卻又羞於說出口的秘密。
“守寧,守寧——”
她低低的喚了妹妹的名字兩聲, 卻見她睡得正熟,半點兒沒有迴應。
但昨夜的經歷對她來說應該是萬分驚魂,因爲她縱然是失去了意識,卻仍雙眉緊皺的樣子,不復以往的快樂與天真。
‘都是我的錯。’
姚婉寧的內心之中生出這樣一個念頭,想起近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欲言又止, 最終長長的嘆了口氣。
……
這一覺姚守寧睡得並不是很安穩。
她心中掛念着陸執的傷,好似陷入了一個循環的夢, 夢到自己與世子被困在代王地宮,最後無法突圍。
“世子——世子——”
眼前是一片黑暗,夢境之中‘嘶嘶’蛇鳴,夢中的她彷彿失去了一切力量,沒有辦法救陸執,而眼睜睜看着他被羣蛇包圍!
他身上流血的一幕出現在她腦海中,使得姚守寧又驚又急,大喊出聲。
“守寧。”
有一道聲音溫柔的在喚她,接着有冰冰涼涼的帕子擦了擦她額頭,令她意識逐漸甦醒。
一隻手探了過來摸她額頭,孃親柳氏有些焦急的道:
“溫度降了沒?”
“低些了。”
姚婉寧輕輕的應了一句。
“世子——世子——”姚守寧仍在低喚,卻在聽到耳畔低語聲後,腦海裡的畫面逐漸幻化爲兩人回城之後。
陸執有氣無力坐在牆下,仰頭與趴在牆上的她對視。
他臉色蒼白,嘴角含笑,正欲說什麼,接着額頭正中鑽出一股黑氣。
一條妖蛇從他額心中飛躥而出,張嘴吐信往她嘶咬而來。
“啊!”她見那細蛇迎風便漲, 頃刻化爲一條水桶粗般巨蟒,嚇得大叫出聲。
巨蟒的雙眼冒起紅光,光亮照入她的眼睛,接着變得刺目無比。
姚守寧的眼睛受這光線刺激,眼淚奪眶而出,有隻手憐愛的替她將眼角的水意拭去,她夢裡看到世子朝她舉起了手,她也將手伸了出去,把那隻手抓到了掌心:
“世子!”
“守寧。”
那聲音放得很輕,十分熟悉。
姚守寧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掌心裡確實握着一隻柔軟的手,有些豐腴,十分細膩。
而陸執的手她也牽過,又大又修長,指關節處因爲常年練武習劍,有薄繭。
這不是世子!
她渙散的瞳孔逐漸找到了焦距,柳氏坐在牀側,與她手掌交握,見到她睜開了眼睛, 不由又驚又喜:
“謝天謝地, 你可醒了!”
屋中有些暗, 牀頭一側擺放的矮櫃子上放了一盞油燈,姚婉寧就蹲在腳踏邊,正在擰帕子。
聽到柳氏喊着人醒了,不由歡喜的站起了身。
“守寧。”
“守寧。”
兩人都湊上了前,後方冬葵的聲音傳來:
“小姐醒了嗎?”
清元、白玉二人也圍了過來,一時之間,衆人將牀榻圍了個嚴嚴實實。
姚守寧呆愣愣的盯着柳氏看,好半晌意識才回籠,喊了一句:
“娘……”
“噯。”
柳氏應了一聲,眼圈有些發紅。
姚守寧躺了許久,掙扎着想要起身。
但這一動之下,她眼前金星亂冒,渾身發沉,四肢似是不聽使喚,施不出半分力氣。
反倒折騰許久,出了一身的汗,只能低低的急喘息。
“我是不是睡了一天?”
她眼珠疼痛,想伸手揉眉心,但指尖碰到額頭,卻摸到滿手溼氣。
“三天了。”
柳氏柔聲的回了她一句,聲音裡帶着顫息:
“你睡三天了。”
“我是怎麼了?”她有些迷惑不解,柳氏憐愛的替她拉緊了被子,說道:
“你發了高熱,生病了。”
“生病?”
她喃喃的重複了一遍,柳氏點了點頭:
“三天前的早上,伱姐姐慌忙過來找我,說是你發起了高熱,讓我趕緊去請大夫。”
想起當時的情景,柳氏心有餘悸。
這個小女兒自小到大極少讓她費心,無論寒暑,她從不生病。
可哪知三天前,她便一病不起。
柳氏開始還沒以爲意,聽到姚婉寧的話後,便讓逢春去請大夫。
長女病了多年,城中知名的大夫柳氏都認熟了,也知道誰的醫術高明。
她最初認爲小女兒身體強壯,向來都沒災沒病,這一次興許只是今年天氣不對,冬葵夜裡貪睡,沒注意到她半夜掀了被子着涼而已。
這樣的情況下,喝上幾副藥總歸會好的。
哪知大夫一來,針扎不醒,藥灌不進,高熱遲遲不退,一昏就兩三天,嚇得柳氏心臟都險些驟停,留在她屋中半步都不敢離去。
“守寧,守寧,娘不再罵你了。”
柳氏眼圈通紅,眼淚流個不停:
“娘不能沒有你,你快些好起來。”
小女兒這一病之後,柳氏總覺得身邊過於安靜。
以往嫌棄她唧唧喳喳的話多,性格又太活潑,此時她一病倒在牀,柳氏覺得家裡便靜得有些嚇人。
“娘錯了。”
她抱着姚守寧‘嗚嗚’的哭,眼淚流了又流:
“你喜歡世子,娘也不反對了。”
柳氏哭得聲音都在抖:
“娘明日便厚着臉皮,親自去拜訪長公主,問問世子有沒有意中人,好不好?”
她慌慌張張的:
“溫家那邊,你也不要擔憂,娘,娘去尋溫太太,跟她好好說,將來一定對獻容加倍的好,會替你解決這些事。”
“嗚,守寧,娘什麼都可以,只要你好好的……”
“娘——”
姚守寧不明就裡,她纔剛醒來,便被柳氏抱着說了一通話,此時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姨母!”
一道聲音急急響起,打斷了柳氏接下來要說的話。
姚守寧一聽這喊聲,頓時打了個激靈,腦海裡浮出一張尖嘴紅毛的大臉:蘇妙真!
這個念頭剛生起,冬葵的身後,便有陰影逼近了過來。
姚守寧心中一寒,正當以爲自己會見到那妖怪之影時,卻見冬葵幾人讓開了一些,露出蘇妙真那張素雅柔美的小臉。
“姨母,您就是擔憂守寧,也不要如此心急啊,她纔剛醒……”
蘇妙真臉上擠出一絲勉強的笑意,姚守寧被柳氏摟在懷中,轉頭去看她的臉。
她的嘴脣一張一合,說了什麼姚守寧並沒有聽進耳中,卻有些詭異的發現,自己再看不到附身於蘇妙真身上的那一道妖影了。
姚守寧吃了一驚,再看蘇妙真的身後,也並沒有搖曳的長尾,身上不見半分妖氣。
是那附身於她身上的妖邪已經離開,還是因爲自己的力量受到了限制?
她正想着事時,柳氏已經被蘇妙真勸止住:
“是我着急了。”
小女兒病了三天,好不容易纔甦醒過來,此時燒還未退,確實不適宜與她說這些事。
想到此處,柳氏摸了摸姚守寧的臉,總覺得她這三天時間裡,不吃不喝的彷彿瘦了一大圈。
因爲還發着高燒,她的臉色蒼白,神情看起來有些憔悴的樣子。
“你先安心養病,等好了之後,我們再商量世子的事。”
站在一旁的蘇妙真一聽這話,咬緊了牙齒,深怕自己控制不住臉上的神情,忙不迭的低垂下頭,雙手交握,不發一語。
“太太,太太!”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逢春的聲音:
“鎮魔司的人又來了!”
柳氏還抱着女兒,聞聽此言,臉色一沉,十分不快的道:
“這幾天時間他們已經來好多次了,這是想幹什麼?”
“娘。”
姚婉寧看了妹妹一眼,勸說柳氏:
“鎮魔司的人來者不善,不管如何,您先去見一見他們,打發他們離去。”
“你爹也不在家中,早不出門,晚不出門,偏偏就今日晌午衙門派人來喊他。”
柳氏不願在此時離開姚守寧,可鎮魔司那邊也不能忽視,她還有些放心不下女兒,遲疑着沒有起身。
“娘放心。”姚婉寧安撫她道:
“守寧已經醒了,我會在這裡照顧她,屋中又有清元幾人,不會有問題的。”
“唉。”柳氏嘆了口氣,也知道家中無人,這個時候必須要自己出面,便只好交待了姚婉寧幾句,最終依依不捨的出門。
她前腳一離開,蘇妙真自然沒有留下來的理由。
她與姚守寧兩見兩相厭,跟姚婉寧起了兩次口角後也算半撕破了臉,此時柳氏一走,她也就起身準備告辭:
“表妹纔剛甦醒,必定也怕人多耗了心神,姨母還在等我,我便先離去,正好留你們姐妹說說話,回頭待守寧好些了,我再過來探望你。”
她說話時,姚守寧一直盯着她看,直將蘇妙真看得有些毛骨悚然了,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這個動作剛一生出,姚守寧就聽到一道聲音道:“她看不到我的。”
那聲音正是來自蘇妙真身上那道附身意識。
這本該令姚守寧恐懼萬分的說話聲,在這樣的情況下聽到時,竟令姚守寧鬆了很大口氣。
蘇妙真似是‘說’了什麼,但姚守寧沒能聽到。
因爲半晌之後,那道聲音十分突兀的響起:
“不用擔憂。”‘它’說道:
“姚守寧:姚家幺女,年方十六,爲人自私愚蠢,愛慕虛榮,撒謊成性。性格嬌縱,不自量力勾引定國神武將軍府世子陸執,最終被陸執厭棄,成爲滿神都笑柄。”
“溫家因其丟人,與之毀約,最後自食惡果,嫁給簡王朱鎮譬爲妻。”
“代王墓中出現了佘仙一族的子民,引起了皇帝警惕,召各地藩王進都,意欲大開皇陵墓室,尋找怪異。”
“簡王朱鎮譬也在受召之列,帶了家人、僕從,此時在趕往神都的路上,你可以撮合此事。”
“……”
姚守寧聽完這話,目瞪口呆,久久不能言語。
而另一廂,蘇妙真聽到身上的‘神喻’提示,也似是眯了眯眼睛,不久之後彷彿如同想起了什麼一般,恍然大悟,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情。
她以一種略有些憐憫的眼光看了姚守寧一眼,心情大好的轉身出去。
姚守寧卻顧不得去細想蘇妙真的表現,她已經意識到了情況不對勁兒。
表姐身上的意識還在說話,證明這妖邪仍附在蘇妙真的身上,並沒有離去。
而她原本可以看破這妖邪真身,此時卻受到了限制,這應該是她血脈力量倒退,亦或是受到了壓制的表現。
姚守寧想到了在代王地宮中時,爲了斬殺那聚蛇靈而形成的大妖,她不顧自己力量尚未完全傳承,便數次強行將陸執送回‘過去’。
必定是因爲在這個過程中,她的力量消耗過度,所以術法出現了倒退。
但她既然還能‘聽’到表姐身上的妖邪說話,證明她的力量並沒有完全消失,可能只是需要一定的時間去恢復而已。
不過蘇妙真身上的這妖邪所說的話引起了姚守寧的注意。
‘它’曾兩次點評過姚守寧,除了對她性情評點充滿惡意之外,姚守寧發現這妖邪此次提到她的未來時,已經有了改變。
“……勾引陸執失敗,成爲笑柄,溫家毀約,嫁簡王朱鎮譬爲妻。”
這是那妖怪從來沒提過的事,彷彿她一覺睡醒之後,許多事情悄無聲息的發生了變化。
可惜她這會兒頭暈腦漲,根本無力去深思。
等柳氏、蘇妙真接連離開之後,姚婉寧終於坐到了牀邊,伸手去摸妹妹的腦袋,有些憂心忡忡的道:
“還很燙。”
高燒沒退下來。
“我怎麼睡了三天?”
姚守寧乖順的躺在牀上,任由姐姐冰涼的手捂在自己的額頭上,輕輕細細的問了一句。
她還沒有生過病,以往這樣的動作都是她對姚婉寧做的,此時冷不妨角色互換,她倒覺得有些新奇。
“你忘了嗎?”
姚婉寧嘆了口氣,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三天前,你半夜出門。”
說完,她向屋中的三個小丫環打了個眼色,示意她們守在門口、院中,不要讓衆人進屋子。
冬葵雖說有些不捨,但看姚守寧病懨懨的,也知道兩姐妹可能有話要說,便乖巧的出去,搬了凳子守住房門,留給兩姐妹說話的空間。
屋中只剩下二人之後,姚婉寧握緊了妹妹的手,壓低了聲音:
“三天前,你跟世子相約半夜出門,查探代王陵墓,發現了妖邪。”
這話如同一把鑰匙,頓時打開了姚守寧昏睡之前被封印起來的記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