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有詛咒(求月票)
這個念頭一起,接着姚守寧就聽到了一道尖細的聲音迴應道:
“我還在,只是需要暫時蟄伏。”
話音一落間,姚守寧便‘見’到蘇妙真的臉上映出一張紅狐之影。
柳氏握着帕子的手在那一張一合的狐嘴邊擦過,數次碰到那尖利的犬牙,看得姚守寧膽顫心驚,忙不迭的大喊:
“娘!”
“怎麼了?”
柳氏毫無察覺, 有些茫然的轉過了頭。
興許是黑色妖蟒纔剛被當成誘餌推出,遭柳並舟斬殺的緣故,那狐影肆無忌憚,竟然敢當着衆人的面再度出聲。
此時姚守寧一聲大喊,除了引起屋內衆人注意之外,蘇妙真的臉上, 那頭紅狐之影也轉過了頭。
它好像變得謹慎了許多,張開了血盆大口,出現在柳氏的身體上空, 將柳氏的半個腦袋都似是要銜咬進去了。
一雙猩紅似燈籠般的眼睛望向了姚守寧,而半靠在柳氏懷中的蘇妙真則是雙拳緊握,呼吸都有些急促。
“怎麼了?”
柳氏半個腦袋都進了妖怪之口,卻並沒有察覺,只是見小女兒不說話,不由再問了一聲。
姚守寧目睹這一幕,後背的冷汗一下就冒出來了。
就在這時,她想起了昨夜程輔雲等人來時的情景。
陳太微似是懷疑她是辯機一族的繼承人,蘇妙真當時身上的狐影恐怕是試探過她,只是當時她力量消失, 並沒有察覺, 只是事後隱隱感覺有股風吹過。
想到此處,她又回憶起多日前, 她與陸執乘坐馬車遇到陳太微後, 回家也遭到了這狐妖試探。
此妖性情多疑,又狡猾至極。
這會兒故意當着她的面欲吞入柳氏半個腦袋, 恐怕是有意恐嚇她,想要試探她底細的。
畢竟柳並舟就在此處, 這狐影好不容易拋出棄子才藏匿身形,不可能主動再度現身,招惹大儒注意力的。
但姚守寧若主動出聲喊破,便可能會將她目前隱藏的身份曝露。
到時鎮魔司、陳太微等人就會猜到端倪,妖族也會注意到她的存在。
不過這些只是她的推測。
一面是攸關母親性命,一面是她若衝動之下行事,可能會使自己置身於危機之中,該如何選擇?
“……”她心亂如麻,轉頭去看柳並舟。
外祖父低頭喝茶,彷彿對眼前的混亂並沒有察覺。
她想到了外祖父先前安撫自己的眼神,雖未明說,卻應該是知道什麼。
他在當年的應天書局上,似是從那‘小友’口中瞭解到三十二年後姚家的亂局了。
賭不賭?
姚守寧深呼了一口氣,閉了閉眼,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強行控制住自己顫抖的雙手,再睜開眼睛時,表情顯得天真而有些嬌憨,猶豫着道:
“娘,我,我下午想去將軍府。”
這話一說完, 正在裝着昏迷的蘇妙真頓時就忍不住了。
她的眼睫動了動,顫了兩下,鼻腔中發出一聲痛苦的呻_吟。
那置身於她身體上方的紅狐之影呲了呲牙,緩緩將大張的嘴合攏。
幻影從柳氏的頭顱咬過,柳氏毫無察覺,只是這一刻覺得髮梢被輕風吹得拂過臉頰,周身似是發冷,打了個哆嗦。
“你這孩子!”
柳氏原本以爲她有什麼要事,結果聽她只是想要去將軍府,不由有些無奈。
接着她耳中聽到蘇妙真的輕哼,忙不迭的轉過了頭:
“家中出了這麼大事,你表姐剛剛中邪了——”
她念了兩句,目光落到了蘇妙真的身上,有些驚喜的道:
“妙真醒了?”
“姨——嘶——”
蘇妙真剛一張嘴,那還未止血的傷口被牽動,頓時便覺得劇痛,不由含淚發出一聲痛呼。
血液順着傷口往外滴,沿着她下顎流了又流。
疼痛之下,她眼淚直往外涌,伸手想要捂臉,但指尖還沒有碰到臉,便被柳氏拉住。
“你受傷了,不要碰。”
“痛,痛,好痛。”
自小到大,蘇妙真還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頭,先前‘中邪’之事由附身在她身上的‘神喻’一手操控,她壓根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直到妖蛇被儒聖人擊殺,狐妖隱於她體內,她被柳並舟接住時,才重新恢復了身體的控制。
先前擔憂‘神喻’將她拋棄,又裝着暈迷,想躲過柳氏等人的盤問,她這才一動不動,強忍劇痛。
此時一旦‘甦醒’,自然便再無顧忌,迭聲喊‘痛’。
如此一來,倒使柳氏更加心痛她,抱着她不停的哄。
“……”
姚守寧驚險至極的看着那狐影一口將柳氏的頭顱咬中,隨着蘇妙真睜開雙眼,那狐影一點一點淡去,只是那雙通紅的眼睛卻仍像是在盯着她一般,令她周身寒毛直豎。
正在吃茶的柳並舟這時才擡起了頭。
他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轉頭看了蘇妙真一眼——
隨着柳氏拿帕子將她的臉擦淨,衆人都看到蘇妙真額頭的那粒殷紅小痣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請個大夫,替妙真開幾副藥,臉上的傷口仔細養着。”
他突然開口,引起了衆人關注。
“只要性命無憂,臉上的傷又算什麼?”他端着茶杯微笑,跟女兒說道:
“做人更重要的是品性、才學、性情,容貌若能有,那自然是錦上添花,若沒有,也得以平常心對之,不可將其看得過重。”
“咱們柳家的女兒,不以貌侍人的。”
柳氏聞聽這話,連忙點頭,就是有些心疼:
“爹說的也對,是我想多了,就是妙真被那妖邪所害,要吃些苦頭。”
蘇妙真聽到這裡,伸手碰了碰臉頰,不由又氣又恨,不滿極了。
她擡頭往柳並舟的方向看去,卻見這位外祖父的目光幽深,那眼神似是能看進她心底最深處。
她心中的那些秘密在這位長輩面前似是無所遁形,無論是‘神喻’的存在,還是她心中的怨恨,都一一被他得知。
蘇妙真嚇了一跳,連忙垂眸,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情,身體一縮,躲進柳氏懷中,引得柳氏越發憐愛,抱着她‘心肝肉’的哄。
柳並舟並不將這個晚輩的心思放在眼裡,他轉過了頭,喊道:
“守寧。”
“外祖父。”
姚守寧乖乖應答了一聲,柳並舟就問:
“伱想要去將軍府?”
“嗯。”
姚守寧半真半假的點頭。
之所以此時提出要去將軍府,原本是爲了轉移蘇妙真身上狐影注意力的。
但除此之外,姚守寧早就已經有想去將軍府的打算。
一來是爲了探望陸執,二來也是想要告知他從姚婉寧口中打聽出來的關於‘河神’的線索。
“若是想去,那便去吧。”
柳並舟話音剛落,蘇妙真搭在柳氏手臂上的手便一下將她抓握緊了。
“爹!”
柳氏被她一握,頓時醒悟過來:
“這個時候,守寧出門,是不是不太適合?”
“爲什麼不適合?”柳並舟問了一句。
柳氏就躊躇道:
“如今家裡事多……”柳並舟一來,先是發現她受了妖氣迷惑,接着又將蘇妙真身上的妖邪逼出。
今日動靜鬧得如此之大,恐怕是瞞不過人的。
無論是宛如神蹟的儒聖人,還是那頭飛天盤旋的黑色妖蟒,都會將姚家推至風口浪尖處。
柳氏看了小女兒一眼,嘴脣動了動,還是沒將‘她心儀世子’這話當衆說出口。
“這個時候我們本來就該低調行事,若守寧仍前往將軍府,恐怕會引來有心人胡思亂想的。”
“爲什麼應該低調行事?”
柳並舟喝了口茶,將杯子擱到桌上之後纔再問了女兒一聲。
柳氏被他問得一怔,好一陣才反應過來:
“畢竟妖邪現世……”
她話沒說完,柳並舟就搖了搖頭:
“有些事情,你想捂也捂不住。”他看了女兒一眼,嘆了口氣:
“真是傻人有傻福。”
這個女兒自生下來,除了母親早逝之外,便一直都順風順水。
在孃家時,過得舒心自在,嫁人之後,姚翝對她百依百順。
生了孩子後,長女乖巧,兒子聽話,小女兒更是在妖變時代來臨之前覺醒了辯機一族的血脈,將這個糊塗的母親護在懷中。
“爹!”柳氏不知他爲什麼突然說這句話,但隱約覺得他所說的‘傻人’是指自己,頓時不高興的喊了一聲。
“我又沒說錯。”柳並舟正色道:
“妖邪現世,有些人知道得比你更早。姚家只是機緣巧合,纔是最先現出妖邪異象的所在罷了。”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慢條斯理道:
“更何況,有我在,你以爲你還能低調?”
柳氏一直蒙在鼓中,不知道‘大儒’這一名號意味着什麼。
那並非是她原本所想的,只是受人尊重的儒林領袖,而是意味着一種獨一無二的力量。
從他踏入姚家,召喚出儒聖人之時,柳、姚二姓便註定無法再低調,總會被各方勢力關注。
“……”柳氏想到儒聖人之影,不由啞然,但又有些緊張:
“可是,可是鎮魔司的人會不會找您的麻煩?”
她想到鎮魔司兇名,想到昨夜程輔雲等人來勢洶洶,心中有些擔憂。
“別胡思亂想了。”柳並舟淡淡的道:
“鎮魔司的人,暫時是動不了我的。”說完,他又補了一句:
“有我在,姚家的人自然也無憂。”
他坐在那裡,神態從容。
明明只穿着簡單的儒衫,看起來只是斯文學者,但說的話卻使人毫無懷疑的念頭,對他只有信服。
柳氏心中如吃了一顆定心丸,既喜且憂,只是還有顧慮:
“您說的也有道理,可畢竟妙真剛受妖邪影響,還受了傷,守寧這個時候外出……”
“守寧不是大夫,妙真受傷,請個大夫回來開藥就行了。”再者說,“守寧這個時候前往將軍府,是有必要的。”
他提醒道:
“妖邪即將亂世,陸無計當年鎮守西南,也算有功,將消息提前告知他,是必要的!”
說完,柳並舟嘆了口氣:
“你在孃家時,性格也算直爽,怎麼嫁人之後這些年,卻變得瞻前顧後?”
柳氏聽父親這樣一說,臉頰微微通紅。
她還未出嫁時,性格是很潑辣任性的,那時她的煩惱只有如何管好小柳氏,柳家在南昭頗有名望,她的父親更是極有名的,說話做錯不怕惹禍。
而進了神都之後,姚翝不過六品兵馬司指揮使,又得罪了刑獄,難免要夾着尾巴做人的。
她已非當年那個頭頂有父親撐着的少女,她有丈夫、有三個兒女,說話做事自然要想清楚,深怕行差踏錯。
柳氏不再出聲,算是默認了柳並舟的意思。
衆人沉默了半晌,柳氏才吩咐曹嬤嬤:
“世子先前身體不適,嬤嬤去準備些藥材,讓守寧下午出門時,一併帶走。”
受父親一指責後,柳氏也意識到自己之前行事太過拘束。
現在父親自己拍着胸脯保證有他撐着,柳氏索性也不再考慮許多,而是順應自己的心意:
“爹,世子先前中了邪,您對妖邪既有剋制,索性多畫些字符交給守寧,讓她帶去給世子,看看有沒有用。”
她想起女兒‘愛慕’陸執,也有心想要成全她。
昨夜的時候,她還擔憂雙方身份地位不太匹配,害怕女兒將來會吃苦頭。
但今日一見父親神通,那些擔憂便不翼而飛。
自己的父親這樣的厲害,小女兒有這樣一個外祖父撐腰,有什麼人是她配不上的?
她有心想要成全自己的女兒,恨不能向陸家多展示一些自家的優勢。
“胡說八道,我又不是道士,畫什麼字符?”
柳氏並不聽他拒絕,只催促逢春去準備紙硯筆墨。
“……”
窩在柳氏懷中的蘇妙真聽到這裡,自然也猜出了柳氏打算,說不出的心寒,只覺得柳家人果然冷漠,柳氏口口聲聲說是疼她,拿她當親生女兒一樣對待,可此時卻處處替她女兒鋪路。
“大人!大人!”
她心中呼喚‘神喻’,話音一落,臉上紅光閃過,一頭紅狐之影浮現在她臉上,那紅狐的嘴一張一合:
“你有什麼要求?”
“我不能讓陸執有機會與姚守寧多加相處。”蘇妙真心中說道:
“還請您幫幫我。”
“我有一個詛咒。”
那狐影頓了頓,接着說道:
“詛咒發動的剎那,會令陸執即刻倒地而死。”
它說完,蘇妙真頓時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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