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朱姮蕊說到這裡,察覺到姚守寧腳步停住,不由下意識的轉頭,接着就看到了姚守寧面色凝重。
杜、史兩位嬤嬤都齊齊轉頭,陸執的目光也落到了姚守寧身上,挑了下眉角,眼中露出疑惑。
將軍府的人好像並沒有意識到長公主的話有甚麼問題,姚守寧的心中生出一絲荒謬異常的感覺:
“太祖,太祖後宮空懸?”
她說這話時,轉頭往史嬤嬤看了過去。
“是,是啊。”
史嬤嬤被她看得後背發毛,總覺得她的眼神有些怪異,下意識的後退了半步,接着點了點頭。
“有什麼不對嗎?”
陸執已經意識到這其中恐怕出了什麼問題,他不動聲色問了一聲。
“當然不對啊!”
姚守寧用力點頭。
如果不是她知道長公主爲人性格,不會在這樣重要的事情上胡說八道,她都要懷疑長公主是不是在和自己開玩笑了。
“哪裡出了問題?”陸執問。
他這樣一說,姚守寧更覺得詭異了。
她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拿手去貼世子額頭,看他是不是又中邪發瘋了。
事實上她心中這樣想,手也真的擡了起來,卻在還沒有碰到陸執額頭的時候被他將手腕握住。
“別鬧。”他輕咳了一聲,以眼角餘光看了長公主一眼,接着頓了頓,纔將手一鬆,耳朵有些泛紅。
“我說真的!”姚守寧加重了語氣,轉頭看史嬤嬤:
“上回世子喪禮那次,嬤嬤送我回來時,我們在馬車上也談過這個問題,嬤嬤還記得嗎?”
她沒料到自己隨意一個問題竟會引出這樣一個答案,心中不免有些嘀咕,懷疑將軍府的人不知出了什麼事,記憶力竟似是集體出現了偏差。
“記得啊。”
史嬤嬤雖說不知姚守寧爲何會提起這事兒,但她仍是強忍疑惑,點了點頭。
“記得就好。”姚守寧聞言,鬆了口氣。
她真怕史嬤嬤連兩人談過這事兒都不記得了,此時見她還記得這事兒,便接着道:
“當日馬車上,我也問過嬤嬤同樣的問題。”
“是!”史嬤嬤不明就裡,但出於本能,她已經感覺到不安了,聞言跺了兩下被凍得僵疼的腳:
“您當日問我,繼承太祖基業的皇子是誰生的。”她說完,不等姚守寧出聲,又道:
“我當時就說了,太祖未曾娶妻,一生無情感緣,興許是受當年妖禍影響的緣故。”
“!!!”
姚守寧聽到這裡,終於知道問題出自何處了。
“不是不是。”她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糾正史嬤嬤的話:
“嬤嬤當時確實是說太祖未曾娶妻,但繼承了太祖江山的皇子,興許是後來納前朝後妃所生。”
這話一出,陸執母子的臉色頓時齊齊變得嚴肅。
杜嬤嬤目光銳利,盯着史嬤嬤看,直看得史嬤嬤毛骨悚然。
“我,我有這樣說過嗎?”
“說過!”姚守寧的語氣變得認真,十分篤定的點頭:
“當時你說時間久遠,家中傳承多代,血脈稀薄,對皇室的秘聞並不大清楚,還說回頭會替我詢問長公主,到時告知我答案。”
“……”
史嬤嬤的臉色青紅交錯,半是迷茫,半是不安:
“我確實記得與守寧小姐說過這樣的話,事後也與長公主、大將軍及世子回秉過,查證當日我說的話並無誤。”
長公主聞言,也點了點頭。
“公主,我,我是真不記得,如果事實真如這樣,我不會撒謊的……”
史嬤嬤有些驚慌,低聲解釋着。
“我也相信她不會說謊。當日她回府之後,確實與我們提及過此事。”
現在想來,長公主也覺得這件事情充滿了迷惑。
姚守寧雖說有些少女心性,天真好奇,但知分寸、懂進退,說話做事並不會惹人厭煩。
如果她只是好奇太祖的生平,那麼向史女官打聽已經足夠,爲何還要特意囑託她再回來詢問自己呢?
必是因爲此事非同一般,所以才令她格外上心,甚至在今日又當自己面重新將這個問題問出口。
史女官是她親信,身份來歷清白,忠心可靠,絕不可能背叛她,在這樣的‘小事’上撒謊的。
那麼問題究竟是出在了何處?
“我也相信嬤嬤不會撒謊。”姚守寧強忍不安,應了一聲:
“可公主沒有覺得這個事情不對嗎?”
“哪有不對?”長公主下意識的抓了抓自己的耳廓後,問了一聲:“太祖當年確實未曾娶妻,傳下來的宮中史記我也翻過,並沒有記載他有寵信哪位宮人的記錄……”
換句話說,太祖一生孤寡,不近女色。
“不對!”
聽母親這樣一說,世子很快就反應過來問題的嚴重性了:
“娘,我們的記憶出問題了。”
“哪裡出……”長公主初時還納悶,但話說了個開頭,她也並非傻人,很快就反應過來:
“確實出問題了!”
她臉色‘刷’的沉了下去,眼中寒光閃爍:
“這是怎麼辦到的?”
史女官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杜嬤嬤卻很快想通了前因後果,發出一聲驚呼:
“若是照公主所說,太祖不近女色,那皇子從何而來?”
如果皇子非太祖親生,豈不是這大慶江山,從第二代的時候便已經傳承不對了?
縱然第二代皇上是誰所生暫時不清楚,可皇室血脈卻是不會騙人的。
太祖所修煉的《紫陽秘術》乃是仙人夢中所授,非他嫡系血脈,壓根兒不會覺醒力量,也無法感悟並修行此秘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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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大慶的第二代皇帝必是太祖至親骨血,但是誰人所生,便是一個疑惑。
朱姮蕊初時沒意識到這一點,直到姚守寧提醒,她才察覺自己是着了道。
“不知是誰如此力量通天,竟能改變我們的記憶認知。”她雙眉緊皺,咬緊了牙關,顯得覺得此事頗爲棘手。
“是,史嬤嬤的話沒錯,我的話也沒錯,唯獨錯的,就是你們的記憶。”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將長公主等人的記憶篡改了,且神不知、鬼不覺。
如果不是姚守寧提醒,他們甚至全無察覺。
一想到這裡,長公主便覺得後背發毛。
她自懂事以來,便天不怕、地不怕,面對妖邪也並不畏縮,唯獨對這樣的事感到憋屈,不知從何處下手去查弄清楚。
“與陳太微有關嗎?”
長公主問了一聲。
“我覺得不是……”
姚守寧猶豫了一下,仍是搖了搖頭。
陳太微數次的舉動在她心中留下了陰影,但在太祖這件事情上,她卻總覺得不是那麼簡單的。
那個道士修爲逆天,實力接近半神,可始終只是‘半神’,而非真正的‘神’。
長公主等人全部記憶力出現了問題,更像是因爲時空紊亂,引發了天地法則自動糾正了某些東西的緣故。
可惜她還沒有得到辯機一族的傳承,許多東西只能連猜帶蒙。
“事情纔過去沒兩天。”就在這時,陸執冷靜開口:
“是不是在這兩天之內,發生了什麼變故——”他說完,與姚守寧交換了一個眼神。
顯然兩人都同時想起了昨夜提到過的,上次代王地宮之行,姚守寧打亂了時空,多次送陸執回到幾百年前,使得時空中某些事情亂,爲姚守寧引來了簡王這樁壞事的惡果。
“使得七百年前的事發生了混亂,這種變故與當年的某些記載不同,因此我們的記憶纔會出現了偏差?”
兒子這樣一說,長公主頓時點頭:
“十有八九。”
可是此時距離大慶初年已經過去了七百年的時間,什麼樣的人可以在七百後,影響到七百年前的事,繼而造成這種時空自動‘糾錯’的因果?
能穿梭時空的,唯有辯機一族的血脈。
“當年那位前輩倒是可以辦到——”長公主苦笑了兩聲,‘啪啪’兩聲用力的拍了兩下自己的額頭。
她的力量不小,這一巴掌下去聽起來就很痛,但她卻似是不痛不癢:
“不過這樣的前輩能見一次已經是莫大機緣,來無影、去無蹤,不好找啊。”
說完,她的目光落到了姚守寧身上:
“莫非,他得知了守寧的身份,特意趕來了神都,想要收徒?”
她心中暗自嘀咕:“可是已經很多年沒聽到他的消息,似是已經不在這人世行走了……”
姚守寧沒有理睬長公主異樣的眼神,事實上她這會兒也在想着努力想着一些事。
正如世子所言,從她與史嬤嬤提起此事,不過短短兩三日功夫,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影響到了歷史的變化呢?
她面上露出遲疑之色:
“我近來,好像聽到了孩子的聲音——”
姚守寧思來想去,唯一覺得不對勁兒的,便是這個事了。
細想起來,她近來聽到孩子的聲音已經是兩次了,昨夜之事並非首次,第一次是在與姚婉寧說話,提到了‘河神’的時候。
“‘河神’!”
姚守寧說到這裡,終於找到問題的癥結了。
“我懷疑這個事情恐怕與‘河神’有關。”
據姚婉寧猜測,‘河神’的來歷久遠,恐怕能追溯至大慶初年的時候。
當夜姐妹兩人提及此事,姚守寧恰好聽到了孩子的聲音,過了不久,長公主等人的記憶隨即出現偏差。
能影響到這一點的,必是‘河神’這個曾存活於七百年前的妖邪了!
“極有可能!”
長公主精神一振,總覺得事情到了現在,也算有了眉目。
“今日我進宮之後,先找朱定琛算賬,再將那妖道拖住!”她說完,看了兒子一眼:
“使他無法騰出手作妖!”
陸執明白母親的意思,點了點頭。
‘河神’一事原本是陸執看出姚守寧非同一般,有意插手,與她先結個緣。
哪知後來兩人往來逐漸增多,變成了朋友。
初時只是幫忙,事後涉及到了皇室血脈受污,繼而深入調查,再到如今已經影響到了衆人記憶,非查不可。
說完了正經事,長公主話音一轉:
“可惜昨日守寧生辰,卻被朱祁璧那老東西破壞了好心情。”
她笑着道:
“我一直思索着不知該送你什麼禮物,等此間事了之後,我帶你打上他家,你隨意挑,看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就當替你出氣了,好不好?”
世子在一旁聽得分明,也覺得長公主的主意不錯,聞言就點頭。
“……”
杜嬤嬤偷偷看了一眼世子,又看了看懵懂未知的少女,心中想起府裡近來的流言:世子愛姚守寧入骨,得知上次死而復生表白錯了蘇小姐,醒來嚇得向姚守寧下跪認錯。
當時她覺得這事兒不可能,現在看來,興許流言也不全是假的……
姚守寧想要點頭。
簡王府的東西她不想要,但是她想到簡王的舉動,卻又心生厭惡,若能鬧他一頓,出口惡氣也不錯。
只是她畢竟不是真的任性無知,再加上又經歷過西城鬧事,知道有些事情做出之後便會帶來極其惡劣的後果。
因此最終仍是乖巧的搖頭:
“不用了,公主能記得這個事,我就很開心了。”她笑眯眯的,已經不再受昨日的事影響心情:
“比收了禮物還要開心呢!”
一句話聽得長公主心生憐愛,更加堅決了要教訓簡王這個老色鬼的念頭。
只不過她急着入宮,便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加糾纏,聞言便點了點頭,又說了幾句之後,衆人便準備離開了。
姚守寧好不容易解開了一條線索,卻又覺得自己像是被更多的迷霧籠罩,心中不免愁緒重重。
她送了長公主等人上馬,陸執離去之前,小聲跟她說:
“晚上我來接你。”
這樣的話他已經說過多次,姚守寧點了點頭。
世子等人離開,卻留了黑甲在姚家,守護着姚家衆人。
雖說陳太微幾次神出鬼沒在姚守寧心中留下了陰影,但眼見家裡多了這些軍衛,再加上外祖父在,卻又覺得安心了許多。
白日的時候,長公主離去之前說要進宮找神啓帝狀告陳太微,以朱姮蕊性格,必是言出即行,但也不知皇上能不能將陳太微約束住。
她心神有些不安,便覺得時間過得格外緩慢。
晌午之後,宮中有內侍前來,說是神啓帝聽聞昨夜柳並舟受到了驚擾,特意爲他送來了皇帝親自抄寫的道家經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