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聲音,王捕頭和鐵柱都看向家丁請安處,只見一位身量高挑的女子,着一身淡黃色繡百柳圖案細絲薄衫,下穿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高腰裙,系一條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端看衣服大的材料和繡工,都是上品,梳着飛仙髮髻,左側帶的是羊脂白梅步搖,斜插幾根金釵固定住髮絲,右側帶了幾根銀質鎏金點翠梅花簪。看那面容,眉如遠黛,眼角含情,鼻樑挺翹,脣若桃瓣,增一分則濃,減一分則淡。鐵柱看傻了眼,“這是仙女嗎?”
扶風聞言,噗嗤一下就笑了,“格格,這傻孩子說您是仙子呢”
年秋月也笑了,看着家丁道,“這是怎麼回事,你還沒同我解釋明白呢。”
家丁撓了撓頭,衝着王捕頭道,“王捕頭,你帶的這小子不是說要找我家格格的嗎,現在我家格格就在這兒,你們還不快說怎麼回事。”
鐵柱這纔回神,“你是年小姐?”
“正是,小兄弟這是怎的了?”
“你真是年家小|姐啊,那太好了,我奶奶說讓我找到你,說要我告訴你,明月,荷包,我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總之就是這樣了。”
明月、荷包?年秋月皺起秀氣的眉毛,身後扶風不滿地道,“你這孩子說話怎麼顛三倒四的,這明月和荷包有什麼關係啊。”
王捕頭見鐵柱只是帶話,心裡嘆氣,罷了,豁出老臉面也得幫這無依無靠的孩子一把,他對着年秋月拱拱手。“年小姐安好,在下是京兆府衙的捕頭,昨天在城北磨坊衚衕發現了具屍體,是這孩子奶奶的,她們孤兒寡婦的也不知道得罪了誰,這孩子最後的親人也沒了,問他什麼都不知道。只說被奶奶藏在了地窖裡。交代給您帶這麼幾句話,您看……”
年秋月笑笑,客氣地開口。“王捕頭您的意思我明白,這孩子還真是讓人可憐,看着是個機靈的,以後就留在我們年家做事就好。我爹那兒恰巧少了個磨墨的小子,跟着還能認識幾個字。王捕頭就是心善。連個九族開外的遠親都這麼照顧,您放心,您這侄孫輩的遠房孫子我年家肯定會給您這個面子。”
王捕頭愣了一下,轉而撫着鬍鬚大笑。“甚好,我也好給他父母親交代了。鐵柱,和爺爺告別。在年家好好呆着。”
鐵柱很茫然,他不知道爲什麼幾句話之間。自己怎麼成了官爺的遠房孫子輩兒,怎麼又要呆在年家,他本以爲奶奶去世了自己就成了沒家的人,現在……他重重地點點頭,“爺爺,我會好好得聽年小|姐的話。”
是個聰明的,年秋月和王捕頭相視而笑。
王捕頭見安排好了鐵柱的事情,就離開了,年秋月看了看家丁,笑得很溫和,“你叫阿文,對吧?”
阿文有些忐忑的應聲,“奴才是,格格有什麼吩咐?”
“今日就只有你在這門房守着,沒有旁人見到這孩子吧?”
“沒有,只有奴才,還不到換崗的時辰,格格的意思是?”阿文開始有些慌張了,該不會是自己聽到看到什麼不該知道的了?
“瞧你害怕的,我也沒別的意思,覺得你守門辛苦,後院二門那兒的趙管事年紀大了,府裡說是送莊子裡養老,我瞧着你是個能吃苦的,呆會兒去和管家說說,你去接了趙管事的活兒吧。”
阿文喜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還以爲是禍事臨頭,沒想到竟然是個喜事,他當下就拜謝年秋月,“奴才謝格格的恩賞”。
扶風抿嘴一下,給了他個小銀牌,“瞧你那點兒出息,主子賞識你是你的福氣,你可得守本分,這做奴才的,最是怕說些不該說的,做些不該做的,你可明白?”
阿文猛點頭,“奴才明白,扶風姐姐教訓的小的定當謹記在心。”
年秋月遂不再理他,對着鐵柱道,“隨我來吧。”
“格格,您和王爺還有約定呢,這馬上到時間了啊,從這兒到醉仙樓可還有些時候呢。”
“無妨,你去把這圖給二哥送去,他今日休沐在家,你去央他走一遭,就實話實說我這兒不知道扯進了什麼事情裡。”年秋月將袖子中的一張紙拿給扶風,扶風接了,無可奈何地讓人準備小轎去年二爺的府裡。
年秋月則帶着鐵柱到了芙蓉居,命人準備了果汁和小點心,鐵柱看見好看的三色點心就開始吞嚥口水,他有些糾結地看向神仙一樣的姐姐,“我能吃嗎?”
“吃吧,就是給你準備的,你慢慢吃,然後吃好了將你知道的都說給我聽好不好?”年秋月此時的聲音很溫和,很讓人安心,鐵柱點了點頭,得到同意的他這纔敢小心拿起點心啃起來。
等吃飽了時已經一盞茶功夫過去,孩子見把一碟子的點心都吃光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年秋月示意弱柳再上一碟糕點上來,道,“你叫什麼名字?”
“鐵柱”
年秋月忍住沒笑,繼續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奶奶叫什麼?”
孩子猶豫了下,“我不大清楚,只聽見有人叫奶奶過‘憐影’,應該就是這個名字。”
“憐影?”年秋月的心一緊,“鐵柱,你爹叫什麼?”
“我爹名叫吳青雲”,孩子稚嫩的童音響起,年秋月放在貴妃椅扶手上的手緊了下,原來是她的孫子,卻已經這麼大了嗎?
憐影是當年在湖廣時西林覺羅氏院裡的三等丫鬟,年秋月出生時已經嫁給府裡小管事幾年了,之所以年秋月有印象是因爲她生的二兒子和年秋月出生只隔了一天,當時府裡還戲稱憐影家沾了主家的喜氣。吳青雲是憐影的大兒子,眼下竟然孫子都這麼大了,年秋月不由感慨時光荏苒。
“你姑姑她們嫁到哪兒了你還知道嗎?”
鐵柱搖搖頭,“爺爺早就病死了,幾個姑姑龍王爺發怒那會兒好像都淹死了,就剩奶奶了,現在卻”,孩子聲音出現了哽咽。
年秋月嘆了口氣,“既然這樣,鐵柱,你就在年家好好呆着吧,你爺爺和奶奶原本也是在年家幫傭的,你現在回到年家也算是天意。你現在告訴我,你奶奶都給你說了什麼,之前幾天有什麼奇怪的人去你家嗎?”
鐵柱歪着頭想了又想,才苦着臉道,“只有一個人來找過奶奶,是個很好看的姐姐,拿了個銀的頭花,奶奶一見就把我趕出去玩兒了。”
“銀的頭花,什麼樣子你還能記得清嗎?”
鐵柱搖頭,“我沒仔細看,就記得有這麼長,花有這麼大,和奶奶頭上那個很像,但花長得不大一樣。”
年秋月點頭,“你奶奶只讓你告訴我月亮和荷包嗎?”
“恩”,鐵柱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荷包,“奶奶怕我忘了,還特意指了指我的荷包提醒我。”
荷包,脖子上帶的荷包?年秋月覺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麼,但一閃即逝的念頭快得無法抓住。她頭疼地擺擺手,“弱柳,先將他帶下去洗漱一番,找個牢靠的教教他規矩,另外帶她見見太太,和誰怎麼個說法我相信你自己明白。
”
“奴才省的,格格您先歇着,奴才這就去辦。”
弱柳將鐵柱哄走,年秋月閉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發呆,很明顯,自己牽涉進了什麼事情,或者往差裡想,自己正在處於什麼局中,憐影的死就是因爲自己,不然爲何她臨死還要孫子給自己帶話,不僅僅是爲了給孩子一個尋一個依靠,更多的是想激起自己的同情內疚護住她的孫子。那麼,這個可以說是死亡信息的兩個詞語代表着什麼意思呢?她百思不得其解,那個頭花是什麼,爲什麼看到那個頭花憐影會讓孩子出去,想想那個頭花大小和長度,她覺得有幾分熟悉,和憐影頭上的很像,花長得不一樣,這是什麼意思?
年秋月討厭這種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在掌控之間,似乎冥冥中有個籠子正在放下來,她卻連個鋼鐵都看不到,她有些頭疼,這時,安神走了進來,“格格,瑾娘子來給您送賬冊。”
“請她進吧”,年秋月回神,見到進來的墨翠,突然眼前一亮,“墨翠,你頭上那簪子是誰給的?”
被她急切的模樣嚇住的墨翠愣了一下,“是太太好多年前給的了,那會兒有人送禮,送了十二支銀簪子,太太就給了院子裡的丫頭,幾乎人人都有份兒,格格問這個做什麼?”
“那憐影呢,她有沒有?”
“有啊,怎麼會沒有,太太還說因爲她和憐崇是親姐妹,就給了兩個一對兒的,兩朵櫻花一個左邊多了一個花苞,一個右邊多了個,最是有趣呢。”
“原來是這樣”,年秋月陡然明白了,那個人拿給憐影的是憐崇的簪子,鐵柱是小孩子,不知道頭花和簪子的區別,讓她陷入了誤區,這簪子難怪她熟悉,墨翠跟了自己幾年,時常帶着,哪裡會不熟悉。不過,話說回來,拿憐崇的消息威脅憐影是爲何,那憐崇不是早就死了嗎?還有鐵柱這孩子藏地窖,說明也是憐影的軟肋啊,費這麼大週摺到底爲什麼?
年秋月不由又沉思去了,連墨翠問她都沒有聽到。(未完待續)
ps:有米有親開始將這個局看透呢?漠暄賣個關子,就先不解釋了,大家接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