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小心的端着宵夜推開了客棧二樓客房的房門,房間裡,暗水如同雕塑般,站在牆角,雙眼緊緊盯着椅子上被麻繩五花大綁綁起來的南宮玉。
他此刻的造型可謂是狼狽至極,柔順的青絲凌亂且蓬鬆,身上的龍袍更是被鞭撻出道道炸裂的痕跡,扯開的線頭沾染着鮮血,他的四肢被固定在椅子上,宛如一個糉子,臉色略顯蒼白,嘴脣更是乾裂。
這一路行來,暗水愣是沒讓他吃過一口飯,喝過一滴水,甚至好幾次將他從馬車裡推下,吊着他拖在馬後,折騰得南宮玉幾乎丟掉了半條命。
“師姐交代,讓他進食,給他留一口氣,不能折騰死了。”小一一邊擺弄着碗筷,一邊低聲說道,這話是衝着暗水說的,誰讓他這兩天拼了命的折磨南宮玉?要不提醒他一下,只怕他一個不留神,真的會下殺手。
暗水沒好氣的嘲笑道:“姑娘只怕是忘了,這世上有一句話叫做禍害遺千年。”
小一尷尬的笑笑,他只是轉述師姐的話而已。
乍一聽到凌若夕的名字,南宮玉暗沉的眸子微微一顫。
“朕要見她。”沙啞的聲音從嘴裡滑出,多日未曾進水的喉嚨,連說話也會引起陣陣刺痛。
暗水一個箭步走到他面前,手指用力拽起他的頭髮,凶神惡煞的看着他:“就憑你也配見凌姑娘?”
“朕要見她!”南宮玉重複道,頭皮上傳來的疼痛,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你見姑娘做什麼?繼續說你那些情話?還是繼續卑鄙的威脅姑娘?”暗水冷笑道,他真的對南宮玉的所作所爲感到不恥,這個男人怎麼可以卑鄙到這種地步?想要求愛,那便大大方方的追求,在暗地裡耍手段算什麼本事?
如不是因爲他,雲旭不會死。
他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每每想到這一點,暗水便恨不得將此人千刀萬剮。
手上的力道猛地加重,好似要將他的頭髮硬生生拉拽下來似的。
小一急得不行,剛要開口阻止他的暴行,餘光卻瞥見屋外站着的那抹熟悉的身影。
“師姐!”他輕聲喚道,小臉上綻放出一抹好看的笑。
凌若夕微微頷首,神色淡漠的踏入房間,冷冽的眼刀掃過暗水的手臂,他身體一僵,心不甘情不願的鬆開了手掌。
看在姑娘的份兒上,這次就算了!
他悻悻的退到一旁,南宮玉狼狽的造型瞬間映入凌若夕的視野,四目相對,一個冰冷,一個複雜。
“你想見我做什麼?”凌若夕率先問道。
“你捨不得殺朕,對不對?你還關心着朕,是嗎?”南宮玉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凌若夕愣住了。
關心?捨不得?他的腦子真的沒有問題嗎?
“你認爲我會關心一個想要殺掉的敵人?”她略感好笑的冷哧了一聲,“我不殺你,是因爲我的兒子,你的命是我交換凌小白的籌碼,懂嗎?”
他良好的自我感覺,讓凌若夕有些不悅,索性將話挑明。
南宮玉眼底升起的微光頓時黯淡下去,原來是這樣嗎?暗沉的視線滑過桌上熱騰騰的飯菜,心頭說不出的苦澀。
“姑娘,和他說這麼多幹什麼?這男人根本就是在自作多情,都已經淪爲咱們的俘虜,居然還有閒情逸致想別的。”暗水嘲笑道,對南宮玉他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伺候他用膳,我可不想手裡的籌碼還沒發揮作用,就失去了利用價值。”凌若夕不願與他過多交談,轉身便打算離去。
忽然,身後傳來了他沙啞的聲音:“軒轅勇不會在乎朕的生死,你想用朕換回小白,是不可能的。”
腳下的步伐猛地一頓,她渾身的氣壓頓時驟降,眉宇間更是染上了一絲冷怒。
“他不在乎,可有人在乎。”她意有所指的說道。
南宮玉不是笨蛋,怎麼可能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眸光不自覺顫了顫。
“相信我,會有人將小白安然無恙的送到我的面前來的。”凌若夕說得極其篤定,南詔國的那些臣子,不會想要見到他出事,在這個前提下,她所提出的任何要求,他們都會盡心辦到。
包括帶來凌小白,包括釋放清風明月樓裡的姑娘。
她的篤定在第二天得到了證實,一張皇榜在天未亮便招貼在宮門外,上面清楚的寫明,清風明月樓是清白的,爲了彌補對她們名譽的傷害,朝廷將釋放所有被關押的姑娘,並且今後,將擔任庇護她們的重任。
煙花女子居然得到朝廷的庇護,在龍華大陸這種事可是頭一次發生。
百姓們徹底懵了,他們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更是不明白,這則皇榜的意義何在。
與此同時,凌若夕的第二封信函再次送到了皇宮,她聲稱要想她放了南宮玉,必須拿凌小白來交換。
“這個女人簡直是得寸進尺!”大臣們氣得怒髮衝冠,若是凌若夕此時出現在他們眼前,他們必定會撲上去,找她拼命。
答應釋放清風明月樓的姑娘,並且庇護她們,這已讓朝廷受盡百姓的指責與嘲笑,如今,她居然還敢提出要求,在他們看來,分明是過分到了極點。
“丞相大人,難道我們就縱容她一次又一次挑釁嗎?”朝臣們紛紛將目光轉向衛斯理,希望他能夠給出一個答案,告訴他們,他們究竟該怎麼做。
“除了答應,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他們賭不起!也不能賭,只因爲現在的皇室,只剩南宮玉是正統的血脈,一旦他出事,南詔國內將會徹底混亂,那樣的後果,是他們無法承擔,也無法應對的。
衆人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但心裡總歸有些不舒坦。
不管他們如何不願,卻也只能依照凌若夕的要求去做。
阿大修書給軒轅勇,希望他帶凌小白來一趟京城,軒轅勇當即答應,但代價,卻是南詔放棄現下所佔領的領土,將北寧國丟失掉的城池歸還。
這個條件一看便知是北寧帝提出的,不少武將嚴厲拒絕,已經到手的領土,他們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朝廷派出無數人馬在各處搜捕凌若夕的行蹤,她早就料到這些人不會乖乖的就範,一行人喬裝打扮,隱藏住自身的修爲,看着搜尋的部隊一次次無功而返,始終未曾被他們發現。
“哈哈,這些笨蛋。”暗水站在客房的窗邊,瞧着士兵們離開客棧,垂頭喪氣的消失在街頭,樂得開懷大笑。
南宮玉被堵住了嘴,就算想要呼救,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他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軍隊一步步走遠,心頭又急又怒。
“還是姑娘聰明,猜到了你們這些人有多狡詐,提早做好了一切準備。”暗水摸了摸臉上的假鬍鬚,嘲弄的目光轉向南宮玉,將他那副怒不可遏的模樣看在眼裡,心情別提有多暢快。
南宮玉眥目欲裂的怒瞪着他,這些天來,他不僅飽受了身體的折磨,這人還將他的尊嚴踩在腳下,若是眼神可以殺人,暗水只怕早就被萬箭穿心了。
“你瞪什麼瞪?”他臉色一沉,反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扇在了南宮玉的面頰上,扇得他眼冒金星,左耳更是一陣嗡鳴。
“告訴你,要不是凌姑娘留着你還有用,你絕對不會活着坐在這兒。”暗水咬牙切齒的說道。
“吱嘎。”房門被人從外輕輕推開,鬼醫佝僂着身板踱步進來,他對南宮玉臉上紅腫的傷痕視而不見,朝暗水說道:“有消息了,凌姑娘讓你去隔壁議事,這兒交給我,你快去吧。”
暗水勉強壓制住心頭的火氣,拂袖離開了房間。
隔壁屋,尖刀部隊各隊長齊聚一堂,絕殺與凌若夕分別對坐在木椅上,身前的圓桌擺放着一套茶具,氣氛略顯緊繃,暗水剛進屋,便笑道:“這是怎麼了?一個個的這麼嚴肅?”
“京城有消息傳回來。”凌若夕揚了揚剛接到的情報,“軒轅勇秘密帶着小白進京,如今就住在皇宮裡。”
暗水頓時一喜:“這是好事啊。”
有了小少爺的消息,不是好事是什麼?
“姑娘讓我們前來,是想挑選一人隨她一同前去,進行人質交換。”絕殺解釋道。
“就只去兩個人?”暗水深深擰起了眉頭:“南詔的人如此卑鄙,一定會在暗中埋伏的,姑娘,不能大意啊。”
“呵,我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凌若夕涼涼的勾起嘴角,手指在袖中摸索了一陣,掏出一份簡單的地形圖,“你們今天先行去這裡,尖刀部隊的隊員已從邊關出發,我要你們埋伏在這兒,一旦他們有不軌的意圖,我們便可進行反擊。”
南宮玉在她的手裡,那麼,交換人質的地點自然由她來定,暗水所擔心的事,她早就考慮過,並且想出了對策。
將具體的計劃完完整整告訴衆人後,凌若夕最後選定由絕殺隨同她前去。
暗水又一次擔負了跑腿的任務,將寫着交易地點、時間的信函送往皇宮。
這一夜,皇宮內的燈火亮了一宿,大臣們齊聚朝殿,議論着要如何在確保南宮玉的前提下,將凌若夕這個使得皇室蒙羞,朝廷顏面無存的女人抓住。
清晨,凌若夕草草用過早膳,便推開了客房的房門,南宮玉歪着頭四肢僵硬的被捆綁在椅子上,聽到腳步聲,他剛睜開眼,一個麻袋便從頭頂上罩下,他嗚嗚的叫着,掙扎着,最後被暗水一記手刀劈暈,他隨手將麻袋扛在肩上,然後套在馬兒的背部,馬繮捆綁住凌若夕騎乘的駿馬馬尾,完工後,他拍拍手,樂呵呵的說道:“這下就算被救回去,他也會脫掉一層皮。”
凌若夕無語的掃了眼成大字型被固定在馬背上的物體,嘴角微微一抽,對暗水層出不窮的整人手段很是佩服。
絕殺一臉無法直視的表情,他很不想承認,這人是自己的同伴,很丟臉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