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夕懶得看他們二人耍寶,嘴角一勾,笑得有些意味深長,她雖然沒說話,但態度卻是縱容的,明擺着放任他們倆洗涮凌克清。
“若夕……”凌克清生生忍住心頭的怒火,明明是親近的稱呼,可偏偏從他嘴裡冒出來,便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你沒聽見孃親說嗎?她不喜歡你這麼叫她。”凌小白開始替凌若夕打抱不平,“不許隨便和孃親攀交情。”
凌克清頓時語結,倒也沒再強求,故作親近這種事,他心裡也有些膈應,要讓他裝出一副慈父的面孔,他自個兒還不樂意呢。
“凌若夕,我人已經來了,還帶來了皇上的聖旨,你提出的要求,皇上願意接受,你還不快放了三王爺?”
“說放人就放人,一張嘴把什麼話都說完了,萬一放了人,你們又反悔那該怎麼辦?”暗水朝天翻了個白眼,犀利的反問道。
“皇上一諾千金,怎會做出背信棄義的事?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凌克清狠狠瞪了暗水一眼,這人一直在和自己做對,可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有得罪過他。
凌若夕淡漠的坐在椅子上,彷彿對他們倆的爭執視若罔聞,深沉的眸子裡,完全看不出一絲情緒,如同深海,不起波瀾。
“我又不認識他,我怎麼知道他是什麼人?再說了,這壞人的臉上可不見得有刻上壞蛋這兩個字。”暗水跟着凌若夕別的沒學到,但這口才卻是蹭蹭的飛漲了不少。
“就是就是。”凌小白也在一旁用力點頭。
“那你們想怎麼樣?”凌克清不願和他們胡攪蠻纏,目光直勾勾盯着凌若夕,他看得出,在這裡,她纔是做決定的人。
以前那個被他忽視,被他當作污點的女兒,竟在他所不知道的時候,成長到了這個地步。
凌克清心裡有些悵然,但他卻不後悔,更沒有想過要和她修復關係,那些橫在他們之間的恩怨、裂痕,豈是一兩句話,就能夠抹滅的?
“先撤軍。”凌若夕給出了答案,“帶着你們的人,撤離壺口關,退回北寧。”
“哼,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反悔?若我北寧大軍撤離南詔,你們沒有依照約定釋放三王爺,屆時,又該如何?”不是凌克清不願相信她,而是他賭不起。
“你若不願撤軍,大不了再打上一場硬仗,以北寧目前的殘兵敗將,你認爲,能夠擋得住南詔的鐵騎嗎?”凌若夕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輕聲問道。
但那話卻如同一把匕首,筆直的刺入了凌克清的心臟裡,一刀見血。
他站在花園中,渾身發涼,垂落在身側的手臂,隱隱顫抖着,臉色不停的變幻。
“不錯,若是你們不願撤軍,本相將率領大軍,強攻壺口關,奪回南詔丟失的土地。”衛斯理沉聲說道,神色極其嚴肅。
壺口關是南詔國的邊關要塞,他絕不會允許敵國將其佔領,更何況,如今南詔佔據天時地利,又士氣如虹,難道還會怕同北寧打上一仗嗎?
他們流露出的自信,讓凌克清十分爲難,他一咬牙,“你們當真不會反悔?”
“白紙黑字,立字爲據。”言簡意賅的八個字,鏗鏘有力。
“好。”凌克清終是相信了她,走入正廳,揮筆寫下了一張字據,兩人各自落款,一人一份。
“本相姑且信你一次,你最好不要玩什麼把戲,不然,北寧國絕不會罷休。”臨走前,凌克清還不忘示威一番。
只可惜這招對凌若夕沒用,“放心,我說過的話,永遠作數。”
“對啊,而且要養一個沒用的人,還得浪費糧食,我們纔不會做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呢。”凌小白一想到那什麼三王爺在這裡白吃白住,就忍不住一陣肉疼。
嚶嚶嚶,養這麼個男人一天,就得浪費好幾兩銀子,他好心疼啊。
凌小白捂住自己的玻璃心,彎下腰,一臉的糾結。
凌克清動了動嘴角,似乎是想要說什麼,但最後卻一個字也沒冒出來,擡腳離開了。
“真不知道他怎麼會生出姑娘來的,完全不是一路人啊。”暗水摩擦着下巴,小聲嘀咕道,怎麼看他們倆也不像是父女,不論是性格還是長相,根本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沒什麼好驚訝的。”凌若夕淡漠的解釋道,“另外,我和凌府已經毫無瓜葛。”
“是,我說錯話了,我懺悔,我道歉。”暗水可不想惹怒她,趕緊低頭道歉。
凌小白咯咯的笑着,哎呦,讓他平時沒事就在自己面前耍威風,現在好了,踢到鐵板了吧?
“娘娘,你說這凌丞相會按照約定撤軍嗎?”衛斯理走入正廳,站在凌若夕身後,低聲問道,眉宇間隱過幾絲擔憂。
凌若夕執起桌上的茶杯,順着杯沿淺淺抿了一口,“他沒有選擇。”
只要鳳奕郯還在她的手裡,他就只能選擇妥協,選擇退讓。
她說得篤定,彷彿勝券在握一般,見她這般堅定,衛斯理心頭的擔憂放下了不少。
吃過早膳,凌若夕打發凌小白跟小豆子去玩,自己則準備前去看看自從昨天晚上被帶回來後,就一直沒見過面的某位王爺。
北寧國的俘虜被關押在宅院後方的柴房裡,身上的傷勢進行了簡單的清理,由一百名士兵日夜換防把守,威風凜凜的士兵們站在門外,渾身散發着一股駭然的殺氣。
“皇后娘娘,丞相大人。”見他們倆並肩走來,急忙彎腰行禮。
“起吧。”衛斯理輕輕揮揮手,“裡面的人情況怎麼樣?”
“大人請放心,他們在這裡耍不出什麼手段。”士兵得意洋洋的說道,利落的將鎖打開,漆黑的柴房裡,有一股刺鼻的味道迎面撲來。
凌若夕擡腳邁過門檻,凌厲的目光迅速在房間裡掃視了一圈,總算是在牆角發現了氣息虛弱的鳳奕郯。
他盤膝坐在角落中,一頭如瀑的青絲堆積在肩頭,冷峻的五官此刻異常冰冷,即使被封了玄力,但他那威嚴、冷漠的氣勢,卻不減分毫。
幾名北寧的士兵將他牢牢的護在後方,見有人進來,頓時瞪圓了一雙眼睛,戒備起來。
“是你。”鳳奕郯微微擡眸,神情略顯淡漠。
“好久不見。”凌若夕似笑非笑的彎了彎嘴角,“看起來,三王爺在這兒過得還算自在。”
自在嗎?呵!
鳳奕郯自嘲的笑了,他從未幻想過有朝一日會落到她的手裡,成爲階下囚。
“凌若夕,你爲何要助紂爲虐?南詔國對你就這麼重要嗎?”重要到不惜背叛自己的國家,倒戈相向,鳳奕郯啞聲問道,他弄不明白,凌若夕究竟是被什麼打動,站到了南詔的陣營裡。
“助紂爲虐?三王爺,明明是你北寧欺人太甚在先,現在怎麼有臉說出這種話?”衛斯理沒好氣的反問道,要不是北寧想要趁虛而入,對南詔出兵,怎會有眼下的戰事出現?要說爲虐,也是北寧,而非他們。
鳳奕郯沒理會他,甚至連一個正眼也不曾投遞過去,目光緊緊定格在凌若夕的身上。
“南詔究竟有什麼好?”還是說,她心裡始終對南宮玉念念不忘?甚至於在他死後,要替他守護這片江山?鳳奕郯在心裡猜測着,自從他在戰場上見到凌若夕的身影后,這樣的猜測就不曾消失過。
“我南詔地廣人多,熱情好客……”衛斯理驕傲的宣傳起南詔的優點,凌若夕聽得嘴角直抽,他是在自誇麼?
“是啊,一個由昏君統治的國家,的確好得不得了。”鳳奕郯涼涼的諷刺道,佔滿塵土的面容,浮現了意思譏諷。
衛斯理面色一沉,打人不打臉,南宮玉當初的所作所爲,是他心裡的一根刺,一碰就疼。
“沒話說了嗎?”鳳奕郯笑得愈發暢快。
“閉嘴!區區一個戰俘,有何資格談論我皇的是非?”話語陰鷙低沉,一絲煞氣在他的眉宇間閃過,此刻,衛斯理是真的動了殺心。
“他做得,難道還怕人議論嗎?世人誰不知道,當初南宮玉爲了一位皇后,置江山社稷於腦後,不惜付出一切,只爲紅顏?”鳳奕郯一字一字緩聲說道,語調略顯諷刺。
凌若夕面色深沉,身側的氣息冷冽如冰,“說夠了嗎?”
言簡意賅的四個字,卻讓鳳奕郯嘴角的笑僵硬了幾分,她這是在維護那位已逝的帝王?
“我怎麼不知,什麼時候堂堂一國王爺也和市井潑婦一般,在背後論人是非了?”
鳳奕郯霍地擡頭,與她冰冷的目光相遇,心尖微微顫了顫。
“看來王爺在這裡的確過得很好,還有閒情逸致思考這些事,既然是這樣,那你便多留幾日,多欣賞欣賞南詔的大好風光。”凌若夕冷冷一笑,轉過身,就往柴房外走。
“凌若夕,你當真要爲了南詔,與北寧爲敵嗎?”鳳奕郯沙啞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離開的腳步微微一頓。
“北寧纔是你的國家,你可有想過,你今日的所作所爲,會落一世罵名?”不論是出於王爺的身份,還是出於心頭那份無法說出口的私心,鳳奕郯都也不願見到凌若夕投靠南詔,不願同她兵戎相見。
衛斯理張了張嘴,想要呵斥他,卻又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沒有說出來。
“一世罵名?呵,你以爲我會在乎這種東西嗎?”說罷,修長的雙腿再度邁開,在明媚的光暈中,她的身影逐漸遠去。
鳳奕郯怔怔的看着那抹光芒萬丈的人影,目光似癡迷,似留戀。
“切,還想動搖皇后娘娘,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柴房外,士兵們不屑的瞪着他,對他剛纔挑撥離間的做法很是不滿。
“娘娘是南詔的皇后,不幫南詔難不成還要幫北寧不成?”
“就是說嘛,***是種病,得治!”
奚落的話語一字不落的傳入鳳奕郯的耳中,他微昂着頭,臉頰上爬上了一抹苦笑。
南詔的皇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