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轉身,準備離開,卻看見了石梯旁,靜靜倚靠着灰色牆壁的男人,墨色的衣訣在風中翻飛,白髮搖曳,妖孽的面容帶着淡淡的笑,凌若夕不知道他來了多久,她完全沒有感應到他的氣息,眉頭頓時皺緊。
“瞞着本尊送男人走,若夕,你就不怕本尊會傷心嗎?”雲井辰含笑問道,邪肆的嗓音裡帶着淡淡的醋意,他知道,那個少年只是她生命中的隨意一撇,根本微不足道,但只要想到,自己若晚到一步,他就會成爲她名正言順的夫君,他便難以控制心頭的嫉妒瘋狂滋長。
他愛她,愛到不願她的心神被任何的男人吸引過去。
凌若夕冷冷一笑:“你擅自玩失蹤,就不怕我會難過嗎?”
她的反駁讓雲井辰無言以對,這個女人永遠有本事在他的傷口上撒鹽,且讓他疼得心甘情願。
眸光微微暗了暗:“本尊有本尊的理由。”
“因爲你的傷勢?雲井辰,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容易退縮?你死纏爛打在我身邊時的勇氣呢?”提起這件事凌若夕就一肚子火,他以爲他是聖父嗎?在替她解決了所有的問題後,就突然失蹤,然後因爲這無聊透頂的理由,拒絕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咄咄逼人的質問,讓雲井辰無言以對,手掌輕輕捂住嘴脣,咳嗽了一聲,有淡淡的血腥味從喉嚨漫上口腔。
“病發了?”凌若夕顧不得生氣,擡腳走到他面前,緊緊的握住他的手掌,攤開一看,掌心上赫然有殷紅色的血漬浮現,“你明知道自己的身體有多不好,跑出來做什麼?”
他就不能稍微愛惜自己一點嗎?他究竟知不知道,他的一言一行,都會讓她難過。
雲井辰幽幽嘆了口氣,“你啊,一段時日沒見,怎麼性格反倒變得霸道了?”
可偏偏,他卻愛極了這樣的霸道,愛極了,她這近乎呵斥的關心。
“人總會變的,你不是也一樣嗎?雲井辰,你最好給我老老實實的待在寢宮裡,等小一想到辦法醫治你的病,別想着怎麼逃跑。”凌若夕把醜話說在前面,這次他若再敢玩失蹤,她永遠也不會原諒他。
是他私自闖入了她的世界,在她冷硬的心窩裡,強行的刻上了他的影子,既然他當初這麼做了,就得爲他所做的一切負責!
雲井辰苦笑一聲,但眸子裡閃爍着的卻是淡淡的欣喜與高興。
“好,本尊定不會再逃。”只要她不會嫌棄他,他爲何要逃?凌若夕勉強相信他的承諾,握住他的手腕,結伴着往寢宮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們不斷的遇到宮人,那些人恭敬的向凌若夕行禮問安,但卻在看到雲井辰時,目光驟然變得複雜起來,有鄙夷,有輕蔑,有嫉妒。
雲井辰看在眼裡,神色不變,只是獵獵作響的寬袖中,一雙手,卻黯然握緊了。
“你在自卑什麼?”凌若夕蹙眉問道,她怎麼可能感覺不到他的反常?即使這個男人表面上僞裝得再好,她也能夠一眼就看出來。
“沒有。”雲井辰強笑道,但那笑卻很醜。
“他們怎麼看你,你很在乎嗎?”凌若夕猜測着他心裡的真實想法,“很在意?”
“不,本尊從不在意這些事。”他僅僅是害怕,有朝一日,她會對自己失去耐心,從而變得和這些人一樣,那樣的結果,是雲井辰寧死也不肯接受的。
但他卻沒有把自己的擔憂說出來,他不想讓她誤會,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內心的擔心。
“不在意的話,你手握得這麼緊幹嘛?”凌若夕手腕一番,掰開了他緊握的拳頭,“你如果這麼喜歡自虐,等你的傷勢痊癒,我會滿足你,但不是現在。”
“……牙尖嘴利。”雲井辰噗哧一聲笑開了,那好似春風般明媚、溫暖的笑容,讓凌若夕緊皺的眉峰逐漸變得平坦,她還是喜歡這樣的他。
“跟你學的,近墨者黑,沒聽說過麼?”
“應該是近朱者赤吧?”雲井辰反駁道,兩人有說有笑的返回寢宮,一路上,他們倆之間和諧、溫馨的氛圍,不知羨煞了多少人的眼睛。
回到寢宮時,凌小白正在院子裡蹲馬步,做日常訓練,當他看見他們二人一起回來,而且還十指緊扣,小臉立馬黑了,撒開雙腿,直接躋身到兩人之間,還故意把雲井辰給撞開,不讓他有機會接近凌若夕。
“孃親,早上好。”凌小白揚起絢爛的笑。
“恩,早上好。”凌若夕揉了揉他的腦袋,戲謔的目光落在一旁無奈聳肩的雲井辰身上。
“孃親,寶寶今天有很乖的自己完成訓練任務。”凌小白開始向她邀功,他得讓孃親知道,他纔是最乖,最聽話的,纔不是這個壞蛋呢。
凌若夕微微頷首,深邃的眸子裡流淌着淡淡的流光:“那就好,吃過早膳了嗎?”
“木有,寶寶想等孃親回來一起吃。”凌小白紅着臉撒嬌道,然後拖着凌若夕就往寢宮裡走,至於雲井辰則被他徹底忽視掉。
兒子的冷遇,雲井辰沒有放在心上,他掛着邪肆的微笑,亦步亦趨跟隨在兩人身後。
進到寢宮裡,凌小白特殷勤的爲凌若夕拉開椅子,又親手替她斟茶。
“你今天抽了什麼瘋?”凌若夕相信事反無常必有妖,凌小白平時可不是這個樣子啊,今兒怎麼這麼奇怪?“國庫的銀子你就死心吧,我不會搬回去的。”
凌小白深深的覺得自己被誤會了,他是那樣的人嗎?小嘴幽怨的撅起:“孃親,寶寶纔不是有求於你,纔對你好的。”
“哦?”這話聽着可沒什麼可信度,畢竟,以前凌小白就只有在想要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時,纔會大獻殷勤。
雲井辰慵懶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欣慰的看着他們母子二人鬥嘴,這樣的畫面,他已經有四個多月未曾見到過,如今再見,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心尖微微一疼,一股想要咳嗽的***,涌上喉嚨,他低垂下眼瞼,拼命的遏止住,不願再讓凌若夕替他擔心。
“反正寶寶就只是很單純很單純的想要對孃親好!沒有別的理由啦。”凌小白跺跺腳,他總不能說,自己是不願意被這個壞蛋比下去,纔會想要對孃親更好的吧?這麼丟臉的話,他纔不要說出來呢。
凌若夕不置可否的挑挑眉毛,知道他沒說實話,卻也不在意,反正狐狸尾巴總會露出來的。
用過早膳,凌小白死纏爛打的想要讓凌若夕帶他去逛皇宮,說什麼也不肯讓雲井辰同路,凌若夕算是看出來了,他這是在敵視雲井辰呢,難得見到這男人吃癟,她順從的答應了凌小白的要求,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同他一起,離開了寢宮。
雲井辰孤身站在殿門外,靜靜的凝視着他們倆的身影消失,直到凌若夕的氣息,遠離了寢宮,他再也忍不住喉嚨的疼痛,彎着腰,衝進屋子裡,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黑血。
“咳咳咳……”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從他的指縫間傳出,他害怕會被人聽見,所以拼命的捂着。
但或許是剛纔忍得太過,以至於,這次的疼痛比以往幾次都要劇烈,俊朗的五官凸起一條條青筋,他彎腰蹲在地上,白髮沾染到地上血漬,約莫一刻鐘後,他才感覺到身體舒服了一些,從懷中取出一塊絹帕,將脣角的血漬擦去,然後用玄力將物證粉碎,再用茶水使勁的漱口,甚至還特地在寢宮後的浴池裡更衣沐浴了一番,只爲了清洗掉身上的血腥味。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凌若夕對血的敏感程度到底有多強烈,只要稍微有蛛絲馬跡,就會被她察覺到。
靜靜的靠在浴池中,任由溫水將他包圍,那雙內斂光華的眼眸,此刻緩緩合上,細長微卷的睫毛在他的眼簾周圍灑落出一圈淡淡的暗色。
“砰!”房門突然被人蠻橫的撞開,雲井辰愕然睜眼,便見到了氣喘吁吁的凌若夕。
她臉上還殘留着一絲後怕,“你在這兒啊。”
剛纔她突然折返,卻沒有在寢宮裡發現他的蹤影,誤以爲他又消失了,只能將玄力擴散,這纔在浴池的方向找到了他。
雲井辰緩緩擡起手,衝她勾了勾手指,然後將毛巾遞到她手裡,自己背對着轉身,三千華髮溼潤的垂落在後背,朦朧的水蒸氣中,隱隱能夠窺視到他背部那道駭人的傷疤。
傷口已經結痂,像是一條蜈蚣,從他的脊椎一直延伸到腰部。
凌若夕彎腰將毛巾從水池中撈起來,深吸口氣,將心頭翻騰的情緒壓下,緩緩走到他身後,沒有脫下身上的衣物,直接跳入了水中,水花四濺,水珠不斷的濺到他們倆的身上。
她動作輕柔的替他擦着後背,“這傷是在對戰老夫人的時候留下的?”
“不是。”雲井辰矢口否認。
但這傷痕明顯是新的,留下的時間絕不會超過半年,又怎麼可能瞞得過凌若夕?她輕輕咬住嘴脣,心疼得不斷抽痛,既然他不願意說,她也就當作不知道。
“本尊離開你的這段時間,一直在想,你每天在做什麼,早上吃過什麼早點,在朝堂上,有沒有大臣欺負你,小白和黑狼會不會給你添麻煩。”他幽幽閉上眼睛,低聲喃喃着,這些天,他心裡想的唸的,通通只有一個她。
聽着這些話,凌若夕心裡說不動容那是假的,但她卻口是心非的開口:“既然想,爲什麼不來見我?”
“呵,只要知道你過得好,本尊就知足了。”雲井辰搖搖頭,“你呢?這段時間,可有對本尊日思夜想?”
“沒有。”比嘴硬,凌若夕不比雲井辰遜色。
“撒謊。”她明明在乎他,嘴上說着不想,可她的行爲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女人,本尊以前就告訴過你,偶爾說說真心話,會更惹人愛。”
“不好意思啊,大概我這人永遠就改不了這臭脾氣了。”手掌的力道頓時加重。
雲井辰噗哧一笑,這女人居然惱羞成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