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夕愣了一下,眼前這一幕超乎了她的預期,她不是沒有被人跪拜過,昔日,還是南詔國皇后時,她的待遇與現在一樣,可是,不一樣的是,這些人臉上發自內心的感激與激動,他們並非是因爲她的身份,行這麼大的禮。
“皇后娘娘,您一路平安啊。”
“皇后娘娘謝謝您爲南詔做的一切。”
“皇后娘娘……”
她緩慢穿梭過人羣,入耳的,是百姓們一聲聲的感謝之詞,平靜的心潮此刻有淡淡的漣漪盪開,她看似平靜的翻身上馬,只有被她抱在懷中的凌小白知道,他的孃親害羞了。
頭一回見到凌若夕這一面的他,心裡別提有多興奮了,臉上掛着一抹燦爛至極的笑容,他的孃親果然是天底下最棒的!
衛斯理及衆武將帶着和善的笑意,看着眼前這一幕,他們沒有嫉妒,沒有覺得任何不甘,只因爲,這是她應得的。
“出發。”一聲令下,大軍拔營啓程,浩浩蕩蕩的隊伍,緩慢駛過街道,百姓們自覺的讓出道路,有組織的替他們送行。
在城門前,一個衣着樸素的小女孩,站在送行隊伍前方,飽受戰亂之苦的她,看上去有些面黃肌瘦,但那雙大眼睛,卻是清澈的,如小河流水,分外靈動。
“孃親,你看。”凌小白指着攔路的小女孩,叫嚷道。
手掌瞬間勒住繮繩,馬兒打了個響鼻,停了下來,小女孩被嚇得了一跳,但很快,她就重新打起了精神,昂着頭,仰視着馬背上的女人,目光中帶着幾分感激,幾分憧憬。
“皇后娘娘,這是送給你的。”她緊張到完全忘記了長輩們教給她的說詞,用着最樸素的話語和最簡單的行動,表達着內心的感恩。
滿是污泥的雙手緊握着一束油菜花,花瓣上,還有露珠的痕跡,一看就知,是剛採下來沒多久的。
小女孩的母親站在人堆裡,懊惱的跺跺腳,這孩子,怎麼這麼衝動?教她的東西,咋滴忘了呢?
歡呼的人羣,逐漸安靜下來,衆人緊張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這與劇本發展完全不一樣的一幕,他們不知道凌若夕是否會接受這束鮮花,畢竟,這樣的禮物,對於她的身份,是不符的。
但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凌若夕竟會利落的翻身下馬,凜凜的身影,妥妥的停在女孩面前,馬尾在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
她神色淡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只一雙古譚般的眼睛,靜靜地凝視着身前的小姑娘,無數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這……”後方的於老緊了緊手裡的繮繩,皇后娘娘這是生氣了嗎?他剛想上前爲小女孩說情,卻被一旁的衛斯理給攔了下來。
“先看看再說。”如果他沒有猜錯,以皇后娘娘的個性,是不會真的拿這無辜的女孩怎麼樣的。
於老這才堪堪打消了上前的念頭,略帶忐忑的待在原地。
無數雙眼睛,此刻正緊緊的注視着她,城門下,安靜得落針可聞。
“皇后娘娘?”小女孩掌心溼潤,結結巴巴的喚道,在她不怒而威的氣場下,甚至連對視,也做不到,璀璨的眸光逐漸暗淡下去,她無措的看了看手裡的鮮花,也對啊,娘娘這麼高貴,怎麼會喜歡這些野花呢?
“對……對不起……”她懊惱的低下了腦袋,像是做錯了事。
忽然,一隻手伸到了她的面前,白皙的手掌紋路分明,手指修長且美麗。
女孩驚訝的擡起頭,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這不是送給我的嗎?”凌若夕淡淡的問道,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多驚世駭俗,“花。”
女孩如同夢遊般,機械的將那束油菜花遞給了她。
凌若夕微微一笑,鼻尖嗅了嗅花葉,沒有香氣,但那股露水的味道,卻還殘留着,“謝謝,我很喜歡。”
一句波瀾不驚的感謝,卻讓女孩身體一顫,“真,真的嗎?您真的喜歡嗎?”
她很感激她爲這裡帶來的和平,所以想要親手挑選禮物送給她,卻又不知道該送什麼,這是女孩最喜歡的花,孩子的心思永遠是這般的淳樸,只因爲是最喜歡的,所以想要送給她。
凌若夕點了點頭:“是,我很喜歡。”
即使這世間有再多的金銀珠寶,但眼前這束用心採下,用心保護好,送到她面前來的花束,卻是她收到過的最好的一份禮物。
她彎下腰,強勁有力的臂彎,將小女孩的身體抱住,一把攬入自己的懷中,手掌溫柔的拍了拍她僵硬的背脊,“謝謝你,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眼淚刷地一下奪眶而出,連女孩自己也不清楚,她究竟在哭什麼,只是莫名的覺得,這個懷抱好溫暖,溫暖到讓她不捨得離開。
安撫了女孩的情緒後,凌若夕問了問她家長的所在,親自將女孩送到了母親的身邊,婦女感恩戴德的握着她的手,哽咽的說着感激的話,凌若夕並沒有絲毫的不耐,反而耐心的安撫着她的情緒,直到衛斯理上前來提醒,時辰不早,她這才依依惜別女孩,將油菜花別在衣襟中,揚鞭策馬,鈍鈍的馬蹄聲,很快消失在了城門外,大軍開拔的影子,也逐漸消失無蹤。
但百姓們卻沒有一人離開,他們靜靜的站在城頭,眺望着大軍離開的方向,目光專注且執着。
顛簸的馬背上,凌小白緊緊摟着她的腰肢,小腦袋蹭了蹭,昂起頭來,小聲問道:“孃親,你很開心嗎?”
不然,爲毛會笑得這麼燦爛?
凌若夕放緩了行軍的速度,微微頷首:“還好。”
“騙人。”凌小白指着她嘴角上揚的弧線,一驚一乍的嘟嚷道:“明明就很開心,寶寶看得出來,平時就沒見過孃親這個樣子。”
他有些嫉妒那個能讓她開心的女孩,弄不明白,只是一束花而已,爲什麼她會這麼愉快呢?凌小白突然間覺得自己的腦袋瓜子有些不太夠用,完全猜不到凌若夕的心思。
“收到謝禮,我不開心,難不成還要哭麼?”凌若夕似笑非笑的反問了一句,頓時,讓凌小白說不出話來,他悻悻的癟癟嘴。
“可是,寶寶送給孃親那麼多東西,孃親都沒對寶寶笑得這麼開心過。”好吧,這纔是他所關注的重點。
“我一樣很開心,但是這兩件事是不一樣的。”凌若夕淡然的解釋道。
“不懂。”凌小白搖了搖腦袋,不明白有啥地方不同,明明他送出的禮物金貴得多,也值錢得多。
黑狼趴在他的肩頭,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對這種幼稚的對話,沒有絲毫的興趣。
“你是我的兒子,她只是一個陌生人,小白,你得記住,送禮這種事,不是送得越貴重,就越好,而是那份心意。”凌若夕耐心的向他灌輸着正確的三觀,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將來辨識不清什麼是真情什麼是假意。
凌小白似懂非懂的點點腦袋,但緊接着,他又大叫一聲:“明明寶寶送的時候,也是發自內心的。”
“那是因爲你是我的兒子,禮輕情意重,她的禮物雖然不值錢,卻代表了一顆赤子之心,懂嗎?”凌若夕鬆開繮繩,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
“孃親的意思是,這束花是她的心意?”凌小白有些明白了,“寶寶明白了。”
“那就好。”不枉費她一番教導。
“可是孃親,明明他們可以送值錢的東西來表達心意,爲什麼卻要用這種東西呢?”一個問題解開,另一個問題緊接着冒了出來。
“你是十萬個爲什麼嗎?”凌若夕有些不耐煩了,平和的眸子裡閃過一絲不悅的冷光。
凌小白立即打了個寒顫,撅着嘴道:“寶寶真的想不明白嘛。”
“那就接着想。”她懶得多做解釋,有些道理,即使她現在告訴了她,他也只能懂理論,等到將來親身經歷過這些事後,他纔會徹底明白箇中緣由。
大軍前進的速度並不快,畢竟,軍中傷兵頗多,加快腳程,會讓他們傷上加傷,幾乎每到一個城鎮,他們都會遭受到百姓們夾道歡迎的場面,這些人的臉上,掛着舒心的微笑,感激着他們在前線所做的一切。
凌若夕沒有忘記在來時,曾遇到過的老嫗,在一日休息時,特地找來於老,向他詢問過老嫗的外孫,吩咐暗水連夜將他送到小村莊裡,與親人團聚。
“皇后娘娘其實並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麼無情嘛。”篝火旁,於老含笑開口,聲音故意放低了幾分,幾名武將圍坐在一邊,認同的點點頭。
“是啊,我以前還以爲娘娘不好接觸呢,沒想到,她這麼和善。”
和善?
和凌若夕曾有過近距離接觸的鎮南將軍,嘴角一抖,擺弄篝火的木柴差點脫手,喂喂喂,他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誇讚?皇后娘娘就算沒想象中那麼無情,但她的言行舉止,也絕對與和善搭不上邊吧?
看看同伴們讚不絕口的誇獎着凌若夕,他默默的吞下了漫上舌尖的話,總覺得,這個時候要是說出實話來,絕對會被大家攻擊的。
“嘿,將軍,你這一路是跟着娘娘來的,說說你的所見所聞唄。”很快,就有人將話題往鎮南將軍身上引了過去,他們可還記得清楚,他是跟隨着凌若夕一起到的,知道的絕對比自己多。
他們想要更瞭解她,瞭解她的事蹟,瞭解她的一言一行。
面對着這一雙雙期盼的眼睛,鎮南將軍一時糾結了,他要怎麼說?說自己其實這一路上就沒和皇后娘娘有過深交?說他其實在打勝仗前,對她是抱着各種敵意的?
這種話說出來,他真的會死成渣吧?鎮南將軍尷尬的動了動嘴角,沒說出半句話。
倒是於老看出他的爲難,出聲替他解圍:“好了好了,不知道將軍少言寡語嗎?別爲難他,快點休息,天亮還得趕路。”
在他的呵斥下,衆武將只能偃旗息鼓,在地上和衣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