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大宅外停靠着一臺火紅法拉利的跑車,那張揚的色調與老宅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第一天,周言好奇心重,與車主談笑間坐上了副駕座。只可惜那車主遂住人便不放,周言得呼來張姨才能逃回大宅。
第二天,施十五傍晚下班,老式鳳凰自行車剛停在跑車前面。
車主笑着與他招手。
他不疑有它,也禮貌地回手。
車主忙跳下車,將他拉到榕樹下,不停地抱怨了一小時。若不是張姨喚開飯,他還得繼續聽。往後的日子施十五再也不敢亂打招呼了。
第三天,張姨提着菜籃去買菜,人剛踏出大門,車主便跳下車主動拉着她的手,眼角帶淚地哭訴……還是張姨老辣,只是冷着臉勸他離開,不理身後裝苦情的男人。
張姨冷哼,這一招早些年還是姐姐的拿手活呢!年青人還是回家好好再練習幾年再來吧!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
直到了第七天,那臺火紅色的法拉利纔沒有再停在海洋大宅的門前。
周言放學回家一瞧,總算安心地踏入大宅。她向在院裡,正坐在修理鞦韆的施十五笑問:“今天柴可夫斯基怎麼沒來呀?”
施十五笑了笑,點頭答:“是的,沒來。”
“不會是放棄了吧?”
男人的壞毛病,做什麼事都不懂堅持。
周言還覺得這幾日沒理會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呢!想不到天下烏鴉一樣黑。
將最後的繩結好,施十五拉了拉鞦韆,跟周言說:“你來試試看!”
以兩條□□繩,再繫上一塊磨得圓滑的老船木做成的鞦韆。看着也結實,周言坐上去,輕晃了晃,發出讚歎:“哇,不錯呀!”
施十五站在她背後笑問:“要我推你麼?”
“不用。”
但施十五彷彿沒有聽見,揪着兩邊的繩子,拉緊往後,再放手。周言直直蕩向天邊,伴着她一連串怪叫。
夏餘從廳裡出來一瞧,對着施十五笑說:“啊,已經做好!真是太好了!謝謝你!十五。”施十五直搖頭,只是小活兒,又不費什麼勁,材料又是現有的。
好不容易剎停的周言跳下地,一把扯着施十五罵道:“死大叔,你是想嚇死我是不是?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害她以爲自己要飛出去,只能死命抓緊繩子,連眼睛都不敢睜開。
這麼危險的遊戲真適合小孩玩?!
周言捂着還在劇烈跳動的胸口,卻見夏餘站上了鞦韆,還喚施十五推她一把。
我的娘呀!
她剛纔坐着都嚇呆了,膽小又溫文的小夏姐居然站着——
夏餘迎着晚風蕩着鞦韆,彷彿回到了兒時般,臉上展出甜甜笑靨……讓一旁邊的周言都看呆了,何況是躲藏在窗後的施小池。
知夏餘美,卻沒想過會她舒展笑臉竟會美得讓人窒息。也難怪周幽王爲了那一笑傾城,不惜峰火戲諸侯。
張姨忙從廚房出來,一邊喚:“哎喲!小夏呀太危險了,快下來,快下來!”
夏餘聞聲,這才停住。
她動作靈敏地跳下鞦韆,與她嬌弱的外表完全不同。
張姨拉住夏餘往一邊走了幾步,壓低聲音說:“小夏哪玩鞦韆沒關係的。但下回換條褲子啊!”
她在窗裡都能看見那風揚起她的裙襬,露出一大片雪白的大腿。
夏餘臉炸紅,尷尬地點頭。
太久沒有盪鞦韆,一時得意忘形。尋常在家的男人只有爸爸和哥哥,也沒有旁的陌生人。看來外出各種事還得多注意。
這一頭,周言拉着姐姐出房門,也想盪鞦韆,施十五輕推着周善,周善在鞦韆上歡快地大笑。
周言狠瞪了施十五一眼。暗罵:這老大叔真是太偏心了!只對姐姐好,哼!改日讓我抓到什麼把柄看我怎麼修理你!
大家的笑聲最後還引來了施十三圍觀。她對張姨笑說:“裝一座鞦韆真是太好了!大家都喜歡。”
張姨笑着點頭。
海洋大宅住客雖多,但各人忙各人的活,能聚在一塊的時間只有在吃飯的點上。
像家人般在自家樹下嬉戲玩鬧的景象,是她和施十三一直最渴望看到的風景呀!沒想到今日這願望能達成。
施十三心情好,食慾也振,不用張姨變着法子哄,晚飯時她吃了滿滿一碗白飯,高興得張姨都偷偷地抹眼淚。
這座鞦韆是及時雨呀,一到秋日施十三的情況會比平時更低落。一入秋,她的飯量便減至半碗。
張姨滿眼感激地看着夏餘。
這善良的女孩一定是上天派來幫助十三小姐的。
又一日,大家剛吃過午飯,張姨在洗碗,夏餘在擺水果盤。客廳內只有婆孫兩人,相顧無語。
夏餘將水果端出。
大宅外突然停了一輛汽車,從汽車上下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一臉慈祥,牙齒掉得只剩下三隻,有一名年青人扶着他。
兩人緩步入內,那老爺爺人未達,聲音已傳入廳內。“十三啊!十三,你在哪?老哥來瞧你了啦!”
施十三擡首一瞧,見林柏向她揮手。她忙站起身,施小池見她晃着身子忙扶住她。一看林伯身邊的林品便知此人居心不良。
夏餘拒不見他,他死皮賴臉地在海洋大宅外等了七天,不是捉住周言就是施十五,只求見夏天餘一面,因爲張姨發話,誰也沒敢幫助他。
唯有昨日沒來,原來是去請救兵,看來也不傻。
“喲!阿伯呀,我們有多久沒見面啦!”施十三忙請他入內,坐下。
林伯笑答:“春節時見過一回。人老了,都懶得出門了。見你這麼精神,老哥就安心啦!”
他見義子一直看着別的方向,他轉眼一瞧,嚇得他張大嘴巴,顫抖地指着夏餘叫道:“小……小城……她……是小城——”
施十三招手,讓躲遠的夏餘走近。“這是小城家的孫女,不是小城。阿伯,我們年紀都多大了。小城要是活着也是白髮蒼蒼的老婆子,哪還是少女模樣!”
林伯仍在止不住激動,搖頭否定施十三的話。
“瞧你說。小城哪一直都是這麼美,不管是十八歲,還是八十歲,在我眼中都是一樣的。都是一樣的。”
不願聽他陳年情史,施十三跟施小池和夏餘介紹。“這位是林伯,也是林伯收藏所的創始人。小夏呀你別見怪。他和我都是你祖母的朋友,一時感觸罷了!”
夏餘輕嘆:“我祖母?!”
夏家幾乎沒有人會提起祖父和祖母,也因兩人英年早逝,連夏家爸爸都不太瞭解自己的父母故事,又怎對小輩提起呢!
她只聽說過祖父是當年有名的學者。
“崔小城是你祖母的名字。這位癡情人癡戀小城半生,見你與她有些相似,一時激動情不自禁。你別見怪啊!”
林伯仍是盯着夏餘的臉,來來回回地瞧個仔細,終於鎮定下來,輕聲道:“她的確不是小城啊!小城更美些。”
崔小城,人如其名傾國傾城啊。
眼前女孩雖然美,要論傾國傾城還差那麼一點。
林品尷尬地輕咳,拉了拉義父的衣袖,但他老人家還是堅持。“怎麼啦?都說小城比較美啊!”
施十三掩臉輕笑。
每回幾位朋友聚在一塊,論誰的相貌好,好友只認定小城,非要別人也同意崔小城是最美麗。
這份執著雖然孩子氣,但也證明他癡心不變。
他對崔小城一見鍾情,自此誰也不入他眼。
“往後要是跟小城碰面了,你就當面跟她說吧!”
林品忙打斷:“十三婆別胡說,義父還健壯呢!肯定長命百歲,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林伯收藏所內誰不知,林伯心愛之人早逝。
“我們總會有那麼一天的。不是今天,但那一天總會來的。不提就能長命百歲麼?你這孩子怎麼畏死,不畏生?生與死都是平等的,不要高估生死,都是一回事。”施十三不悅地批着林品。
林品忙點頭認錯。
林伯指着施十三,笑道:“你喲!一把年紀還這麼調皮。我怎敢當她面說呀,她丈夫還在旁邊呢!”
他喜愛着她,並不需要告訴她,或許做什麼,只是這份喜愛之情滿溢心間,也教他幸福滿足。
見長輩談得正好,夏餘也不敢出聲打斷。
直到兩人都靜下來,夏餘方輕聲請求:“請問能跟我說說祖母的事情麼?她下世時,我父親還是孩童,我們都不太瞭解她的事情。”
林伯重重地吐了一口氣,眼內眨淚光,他說:“這真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不知你能不能聽完?”
夏餘緊定地回答:“我可以的。請說——”
於是林伯,施十三和夏餘移步紫荊花樹下的石桌,開始了一段前人的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