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欣耀微微嘆息:“是啊, 孩子都能樂觀的承受,大人在這作多餘的傷感倒是有些矯情。”
“我仔細想了下,別的我幫不了太多, 但我可以幫他省掉做飯這一步。就多兩個人的飯, 我做飯也就可以順便做了。而且這孩子天天自己做飯菜, 也不知道營養跟不跟的上。給他節省點時間, 也能省點錢, 應該也能吃的更好些。你覺得怎麼樣?”黎欣耀說。
“挺好的。”楊寒簫微笑着看着她,點了點頭。
“早飯的話還得他自己弄,出來買包子或者從我這提飯回去都不現實。太遠了。中午晚上本來是想着留他在我們家吃飯, 但每天讓他爺爺等着吃飯也不好。而且,孩子估計也不會願意。那我得買兩個保溫飯盒, 讓孩子帶回去吃飯。再給他買一個電熱燒水壺, 省得每天還要生火燒水。到時候, 要入冬的時候,還得記着給他家添一個電烤爐。”
黎欣耀一件件數落着她要做的事, 她說的認真,一擡頭,就看見楊寒簫用一雙晶亮的眸子認真地看着她,心無意識失跳一拍,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我是有哪裡說的不妥嗎?”
“沒有, 你說的極好。”楊寒簫輕笑一聲, “比起你, 我還是少了些細膩。你注意到的這些問題, 我以前全部都沒想到。”
“太將注意力放在孩子的家庭背景身世方面, 有時候反倒忽略了一些最本質,最需要關注的問題。我這也是剛剛纔想到的。”黎欣耀笑道。
“你從來都很好。”楊寒簫說。
只是, 對你太差。黎欣耀在心中悄悄補充。她微微偏過頭,偷偷打量着楊寒簫的側臉,心想不知道楊寒簫是不是又想起了以前的她。
一貫以來,她都比同齡人要更成熟,更能控制自己的脾性,表露出最好的模樣。只是再怎麼成熟,也改變不了是個孩子的事實,不免做不到客觀公正,不免控制不住自己遷怒於他。
那時候的她怎麼會想到,多年後竟然和楊寒簫在這小鄉重逢。而且,她還能如此平靜地和他走在一起,交流着彼此心底的想法。甚至,她還有些欣賞他。
至少,她是打心底裡看得起他,敬佩他的。
世事真是難料,不是嗎?黎欣耀輕笑。
兩人走到來時的那個坡時,黎欣耀因爲想着事情,沒注意腳下,結果踩着個石塊腳打了個滑。人雖然是沒摔跤,但把腳給崴了。
崴腳和牙痛一樣,都說不上是什麼傷口大病,還都折磨的人要命。黎欣耀嫌腳疼的厲害,不肯讓腳再落地。勉強下完坡後,她乾脆單着腳跳着走,好不滑稽。
楊寒簫拉住她,在她面前半蹲下,要她上來。
黎欣耀有些不願,她也不知爲何不願,反正就是覺得太尷尬。
而且,看到他在她面前半蹲下的瞬間,她突然覺得心砰砰跳的快要跳出嗓子眼,臉也開始控制不住的發熱。
還好現在是晚上,不會被人發現她已經紅的不行的臉蛋。
黎欣耀放下另一隻腳,“我可以走,不用背,真的。我剛剛就玩一下。”
她忍着痛在楊寒簫面前盡力走着正常的步伐,“真沒事,又不是腿斷了,哪還用得着人背。”
楊寒簫卻乾脆蹲下,輕輕抓住她的腳腕,黎欣耀順勢停下,由着他的牽引將腳擡起來。
楊寒簫將手機的光打到她的腳上,他揉了兩下,擡頭看着她:“都腫了,就不要逞強了吧。”
細膩的指腹卻強勁有力,被他這麼一揉,痛感確實舒緩了一些,待楊寒簫輕輕將她的腳放下,心中倒是沒來由有一些失落。
楊寒簫站起,在她身前半蹲下,聲音還是溫潤沉穩,卻帶着些許不容反抗的強勢:“上來吧。”
黎欣耀沒忍住,乖乖聽話爬上了他的背。
黎欣耀的兩隻手搭在他的脖子處,她也不敢摟的太緊,總覺得那樣就過於曖昧。只是,她也沒想到,這個她以前認爲的弱雞小豆腐塊的背竟然這麼踏實和讓人安心。他走的每一步都是那麼的沉穩而又有力。
好像,覺得他越來越好了呢。
快要到街上的時候,黎欣耀讓楊寒簫把她放下來。她不想讓別人看見,尤其在這個八卦瞬間就能傳遍整個鄉的小地方。楊寒簫卻沒有答應,他讓她把頭低着些,他儘量加快步子。
黎欣耀沒法子,只好把整個頭都埋在他的脖子處。一點也不敢擡起頭來。
還偏偏怕什麼來什麼,路上有人看到楊寒簫,和他打招呼:“楊醫生,這背上背的是誰啊?女朋友嗎?哪家的女兒這麼好的福氣?”
黎欣耀把頭埋得更緊了,她生怕被認出來,用手輕輕掐了一下楊寒簫的腰,提醒他快些走。
楊寒簫對着那人一笑:“我要先回去了。”
那人也爽快一笑,大手一揮,“去吧去吧。”
“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害羞,媳婦還藏那麼緊。哪天去打聽一下,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楊醫生這條件真是好,不知道是被誰拿下了。”那人看着兩人遠去的背影,暗自嘀咕。
黎欣耀的頭髮掃着楊寒簫的脖子,酥酥的,麻麻的。再加上她清淺帶着些溼熱的呼吸,無端地讓楊寒簫燥熱起來,讓他不自覺開始心猿意馬。
他自覺不好意思,輕咳一聲,提醒黎欣耀:“已經過了街上,現在沒人了。”
意思是告訴黎欣耀現在可以擡起頭來。
但黎欣耀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埋着頭,她不肯擡頭,埋着頭,發出悶悶的聲音:“萬一又遇見人怎麼辦?他們都那麼八卦,到時候要被他們的唾沫星子淹死的。纔不要擡頭。”
帶着些孩子氣的賭氣,似乎還在怨怪他先前沒在到街上前將她放下來。
她以前可從沒在他面前這樣過。他所瞭解的,見到過的她。在別人面前,永遠是溫和的,善解人意的。在他面前,永遠是厭惡的,不屑的,高冷的。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帶着些孩子氣的鬱悶情緒。
楊寒簫覺得有些新奇,又有些開心,他安撫她:“馬上就要到診所了,等下我給你擦點藥,揉揉腳。”
“我不要,我要直接回去。”黎欣耀說。
溫潤溼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脖子處,觸電般傳遍他的整個身子。楊寒簫微微偏過頭,想要離她遠一些。
黎欣耀卻不滿他的動作讓她埋的不舒服,又把他的頭給扯回來。
真是甜蜜的折磨。
“那我直接送你回去?”楊寒簫問。
讓楊寒簫晚上送她回家?被爺爺看到的話那豈不是要被多番盤問,她更不願意了。黎欣耀劇烈搖頭,“不要。”
“那就同我回診所,讓我給你按按腳。”
黎欣耀這下沒有再反駁。
楊寒簫被折磨了一路,總算回到診所。
一到診所,他像要扔掉一塊燙手山芋一般,急急忙忙立刻將黎欣耀放了下來。走了這麼一路,黎欣耀的情緒平靜下來,兩頰的紅暈早已退散。是以,到達診所之後,在燈光的照耀下,二人只有楊寒簫是紅着臉的。
他本就長得正氣溫和,偏書生氣。臉上起了兩朵紅暈後,活像被輕薄了的良家女子。再加上到了診所後急急忙忙將黎欣耀放下的態度,倒像是黎欣耀要對他做什麼似的。
黎欣耀也覺得奇了怪了,先前明明是他大大方方一點忸怩姿態沒有的要揹她,她心裡還有些不好意思。怎麼走了一路後,他們兩人倒掉了個,她平復了情緒,他倒開始覺得害羞和不妥。
甚至,看她的眼神,也有些四處閃躲。
真是莫名其妙。
等楊寒簫拿藥過來,黎欣耀怕他繼續害羞,便說:“我自己來吧。”
這會,楊寒簫又不肯了,硬是要親自給她上藥。黎欣耀這會也樂了,她心想:真想看看你這回要害羞成什麼樣。
不過這一次,要讓黎欣耀失望了,楊寒簫揉着揉着,臉色反倒開始恢復正常,整個人的行爲也越發的自然大方。
弄得黎欣耀也有些鬱悶:難道我剛剛猜錯了,他不是因爲害羞紅臉。難道是因爲我剛剛把他的脖子勒太緊了?不會吧?
楊寒簫揉捏的力道非常合適,他的手法讓黎欣耀十分的舒服。他連着給她按了半個小時。黎欣耀再舒服再流連也不好意思讓他再繼續按下去了,便說:“我的腳已經好多了,不怎麼痛了。我還得早點回家,可以了,不用揉了。”
楊寒簫這回總算聽了她的,停了下來。
楊寒簫還要送她回家,黎欣耀百般拒絕,兩人拉鋸戰,最後拗不過他,只好讓他送到離她家五十米處。
也是到今天,黎欣耀才知道,楊寒簫還真是個小倔強鬼。
再仔細想想,好像也符合他。畢竟他以前也可以爲了她的一句話硬是要找她問個明白。只是,溫和的表象下,讓大家都下意識忽略了他這個稍顯尖銳的特質吧。
洗完澡,坐在牀上。想起晚上的一幕幕,不知怎的,黎欣耀越來越覺得臉熱。她往後一倒,用被子矇住臉,碎碎念着:“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可是,越這樣,她好像越來越清楚一件事,她二十多年來硬如磐石的心,好像萌動了。
蒼天啊,鐵樹要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