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欣耀先是一愣，接着低頭輕輕一笑，把手搭到楊寒簫手上，輕輕握了握，“好久不見。”她睜着眼睛說着瞎話，“你變化還是蠻大的，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太好，見諒。”
隨即她又把藥退回到了楊寒簫手中，“既然是老同學，那我也就不客氣。藥我就不拿了，下次我直接來你這裡換吧。”
楊寒簫挑眉，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接過了藥。
從診所出來，陳老師說：“那醫生竟然是你同學？長得倒是挺帥的，你可以留意發展一下。”
“你別想太多，我和他不熟。以前還有點嫌隙，不然我這麼急着出來是幹嘛。真怕他想要給我上毒.藥。”黎欣耀說。
“不至於吧，他剛剛那麼溫柔認真，怎麼可能？”陳老師道。
“開玩笑的啦。”黎欣耀一笑，“他爲人還挺好，不會幹這種事。不過我得罪過他也是真的，年輕的時候我不太會做人，他可能不太計較了，我總歸還是有些尷尬的。”
“這樣啊”陳老師有些失望，“本來看他是你同學我還有些高興的，這小夥子長得帥，當醫生的話，收入也還可以，和你又是老同學，最是般配了。這裡其它人哪裡配得上你。小地方連對象都難找，可你跟他……”
說到這裡，陳老師一頓，“小地方待久了，眼皮子就是淺，像你這種高材生，何至於讓我碰見一個小診所的醫生都當作碰見了寶。要是在外面，什麼樣的好男人沒有。”
“他也是高材生，考的學校應該不比我的差。”黎欣耀這般說。
“那他怎麼跑我們這個地方來開診所？”陳老師不解，有些不信。
“誰知道呢。”黎欣耀低語。
陳老師沒有聽清，問她：“你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黎欣耀咧開個大大的笑容，“就是說，他心血來潮也說不定。”
雖然心裡頭有一個想法隱隱破土而出，但黎欣耀始終不肯讓自己往那個方向想。她不覺得年少的自己的幾句話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她也擔不起這個責，更不敢擔這個責。
“那你們更般配了。”陳老師愈加失望，“大概我就是眼皮子淺，真是可惜了。你去外面，肯定能找到好的，可你這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去。到時候年紀大了，在外面也不好找。”
陳老師嘆了口氣，“年紀小也不能隨便得罪人吶。好好一個良配，你們之間怎麼就有嫌隙呢。你還是出去吧，在這邊不僅耽誤你的事業，連婚姻都是耽誤的。”
“婚姻這事，隨緣吧。我都不急，陳老師你急什麼。”黎欣耀笑她。
“隨緣隨緣，也要隨的到這緣，你在大都市我倒是願意你去隨緣。在這小地方，人都是固定的那幾個歪瓜裂棗，再怎麼隨也沒用呀。”陳老師憂慮道。
聞言，黎欣耀忍不住笑出聲來，“陳老師，我就該把你剛剛說的話錄下來，然後拿大喇叭滾動播放給全鄉的人聽，看看他們的唾沫星子能不能淹死你。”
“你這丫頭，人家在這裡爲你操心，你還笑話我。”陳老師用手輕輕戳了戳黎欣耀的額頭。
“那就多謝陳老師了。既然陳老師說這雲連鄉沒有我的良配，不如陳老師回家好好培養小小陳，告訴他，等到他長大，記得來娶那個嫁不出去的黎老師。”黎欣耀打趣道。
“你呀”陳老師搖了搖頭。
回到家裡的時候，爺爺正在和張爺爺在院子裡下象棋，聽到聲音，擡起頭看了她一眼，問她：“不是說今天有活動，會晚點回來嗎？”
“我的項目結束的早。”黎欣耀回，“今兒個誰贏的比較多呀？”
“今天你爺爺運氣好，多贏了我幾盤，不過這一盤，就說不定咯。”張爺爺落下一子，信心十足地說道。
爺爺也沒功夫再搭理黎欣耀，專心致志地看着他的棋盤，此舉正合黎欣耀之意。她沒再搭腔，進到屋裡，回房間換了一條長裙，將膝蓋上的傷口給遮了起來。
換好衣服後，黎欣耀開始做晚飯。剛下完米，手機在桌上震動的聲音傳了過來。她拿起毛巾，擦了擦手，才走到桌邊。
正準備拿起手機的手，在她看到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時，頓住了。
她坐了下來，雙手撐着下巴，就這樣默默地盯着手機屏幕，也不去動它，人也不走開。一直到手機恢復平靜，不再震動，她纔拿起手機，劃開屏幕。
看到顯示的五個未接來電，發了一會呆，隨即又將手機放下。
院子裡的桂花樹，青翠又茂盛，似乎有着滿滿的活力，黎欣耀坐在原位透過窗看了它一會，像是被它所感染，整個人都慢慢變得輕快。她站起身子，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了出來，往院子走去。
“爺爺，晚上吃西葫蘆炒肉，青椒炒肉，還有你最喜歡的酸豆角幹。怎麼樣？”人未至，聲先到。
黎欣耀調整好自己的表情，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走到院子裡的時候，看到爺爺正在接電話，她便順勢拿起一把院子裡的矮藤椅，在爺爺邊上坐下，“爺爺，你這樣晾着張爺爺可不太好。”
“張爺爺，我來跟你下吧，我幫爺爺走。”黎欣耀說道。
“丫頭，我不跟你走，你技術不好。”張爺爺搖頭。
遭到鄙視，黎欣耀也沒生氣，反倒一笑，“好好好，不跟我走就不跟我走，你就慢慢等我爺爺。我進去切點橙子給你們。”
等到黎欣耀切好橙子出來的時候，爺爺已經打完了電話。黎欣耀拿起兩片橙子，分別遞給兩位老人，爺爺接過橙子，並沒有立即吃，反倒是語重心長道：“欣耀，我現在身體已經大好了，下個月你就回去吧。待在這個小地方也不是事。”
“回去？回哪裡呢？我爸媽那也就是個地級市，實在算不得什麼大地方。至於我原來工作的地方，辭職那麼久了，哪還有我的容身之地。爺爺，你不要想那麼多，我待在這邊，挺好的。”黎欣耀說。
“工作沒了，可以再找。在哪也比在這好。下個星期你就走吧。”爺爺道。
“爺爺，您不是常教我做人要講信用嗎？怎麼現在倒是要我撂下一大堆爛攤子給雲連小學。連同帶的班，還有班上的小孩，都要我扔下，說走就走。”
爺爺沒再說話，默默吃了口橙子，又走了一步棋。
“爺爺，您跟我說實話，剛剛是不是我媽又打電話過來了。”黎欣耀問。
爺爺沉默了一會，纔開口：“有空也給她回個電話吧，她也很掛念你在這邊的狀況。”
“爺爺”黎欣耀有些生氣，又有些怨怪，但這股莫名的火意又不知該如何發散，她有些氣急地跺了跺腳，“說了多少次了，您不要接她的電話，您只需要清清靜靜自自在在就好，您怎麼就不聽呢。”
“欣耀，爺爺有些餓了。”爺爺說。
再大的火氣，也被這句話給澆滅了。黎欣耀知道爺爺是不想再繼續說這些事了，不過，看樣子也不再堅持趕她走。黎欣耀嘆了口氣，進到屋裡。
她拿起手機，撥了未接來電的第一個號碼。
“你又不接我電話。”尖銳的女人聲從手機裡傳出來。
“媽，你冷靜一點。”黎欣耀柔聲說。
“你真沒有不接我電話？”李佳敏有些懷疑，再問了一遍。
黎欣耀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頭，含糊不清道：“剛剛在煮飯。”
“煮飯？”李佳敏的聲音又陡然變尖，“叫你不要待那邊，還要待在那邊，天天伺候個半隻腳要進墳墓的死老頭子。他老黎家的女兒就要這樣被老黎家的人作賤？你要是不想工作，就來媽媽這邊。”
“媽”黎欣耀無奈道，“他是我爺爺，不要這樣稱呼他。”
“爺爺？你看你爸認你這個爺爺嗎？”李佳敏嘲諷道。
“我爸他又認你嗎？”黎欣耀不答反問。
“黎欣耀”李佳敏開始生氣，“你就這樣和你媽說話？”
“媽，對不起，我錯了。但是您也應當好好想想，我爺爺有哪一點對不起您。我小時候，你們在外面打工的時候，他幫你們帶孩子。你和我爸吵架，他也從未拉過偏架。你的偏見哪裡來的？我爸嗎？你不要再去騷擾我爺爺，對他說一些不好聽的，甚至帶有侮辱性質的話了，好嗎？”黎欣耀苦口婆心道。
“他向你告狀了？”李佳敏有些警惕地道。
“沒有，我的眼睛沒瞎。”黎欣耀如是說。
“這死老頭子，還亂說話。自己要死了還老耽誤別人。他要真的喜歡你就不會把你困在邊上。拿着點小時候的小恩小惠要挾你。他養了你？不就吃些豬糠玩意，你跟在邊上還做了很多事呢。自私自利的老人，說我惡毒就惡毒，我就看不得他這副樣。”
“媽”黎欣耀這回真生氣了，“我說了多少回了，我是自願的，自願回來的。你們怎麼就不信呢？一個個的說是爺爺困住了我，那困住我的究竟是誰呢？爺爺本來該是誰的責任呢？一羣本該負責的人逃避責任，我不接這個擔子誰接呢？爺爺病那麼重的時候，沒人願意回來照顧。我現在只後悔回來的太晚，讓爺爺經歷了那件那麼不好的事情，我更後悔我對你們倆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