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奕可家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她見到他的時候,驚訝之餘還想起了齊牧秋所說的話。
來人正是周和澤。
周和澤眼神沉着含蓄,見到她的時候,臉上還掛着一絲不好意思的微笑。
“於小姐,不好意思,我今天來找你很冒昧,但是有些事我想我不得不求助於你。”周和澤的樣子很拘謹。她不得不請他進來。
在遞給他茶的時候,周和澤看起來侷促不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今天我找你來,是想談談關於芷卉的事。”
聽他開始切入正題,她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我最近因爲忙着籌備婚事,所以沒怎麼跟芷卉聯絡過。她現在還好吧。”她發現周和澤是個知識分子很濃的男人,真的很難想像這樣的男人會對自己的妻子相敬如冰。不過上次在畫廊那件事,她已經見識到周和澤與芷卉之間的關係並不好。
“於小姐,這話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他撇了撇嘴角,嘴角上有兩條很深的皺紋。
“芷卉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她的心像是被揪了一把。其實在芷卉告訴自己懷孕了之後,後來她又打了電話給芷卉。但是芷卉卻沒有接,她也因爲自己忙於瑣碎的事而把這件事給忘記了。現在冷不防聽周和澤提起來,她也開始緊張了起來。
“對,芷卉她是有點事……但是……我想你最好去見見她。”周和澤的嘴脣輕顫,眼光也閃爍不定,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意識到事情可能很嚴重,否則周和澤也不可能會來找自己。
“芷卉她……”周和澤面部肌肉明顯地僵硬了,滿臉的蕭索及苦惱。“那天她回家來很興奮地告訴我說她懷孕了。我當然也很高興,就鼓動她去醫院檢查一下。她興沖沖地告訴我,她買了許多試紙。結果將所有的試紙都試了一遍……”說到這裡,他明顯地停頓了一下,有些無可奈何地往下說,“她根本就沒有懷孕。可是後來她卻大發雷霆,說這些試紙都是假冒僞劣產品。我又勸她去醫院做個檢查,那樣可能更精確。果然第二天她就去了醫院,還是我陪她一起去的。但是醫院的檢查報告上顯示她並沒有懷孕,我不知道是不是因此而刺激了她。她在醫院裡大吵大鬧,硬是說這醫生跟護士合夥起來欺騙她。”說到這裡的時候,周和澤將眼鏡取下來,揉了揉緊皺的眉心,流露出沉痛而無奈的神情。
“那麼後來呢?”她暗暗地擔憂芷卉。
“後來沒有辦法,我只能把她帶到家裡,可是她還是不肯罷休,還揚言要告醫院。我真的不知道她怎麼會變成這樣。我知道結婚以來,她一直很想要個孩子。其實我也很喜歡孩子,但是養孩子是不是要計劃一下。但是她由此以爲我不喜歡孩子,常常爲了孩子的事而跟我爭吵。於小姐,其實我是很愛芷卉的,如果不愛她的話,我怎麼會娶她呢。但是她非要在外人的面前說我對她不好,對她冷血,對她無情。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對她表達出我對她的愛,可是她不明白。她喜歡逛街買東西,我每個月都會給她好幾萬的家用,給她請傭人照顧她。只要她喜歡的,我什麼都可以給她。可是她卻還不滿足。於小姐,我現在真的不知道怎麼做纔好了。你幫我去勸勸她。這幾天她老是說我串通了醫生,說我暗中搞鬼,明明她沒有懷孕,搞得好像是我的錯一樣。現在家裡每天雞犬不寧……不如你幫我去看看她。”周和澤說的很誠懇,他的眉毛下有對燃燒着痛苦的眼睛。
這使得她的心有細微地動搖了。也許周和澤並不像季芷卉說的那樣。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就是去他家裡看看芷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想到這裡她就匆匆地整理了一下儀容,跟着周和澤走出了大門。
半個小時之後她就已經來到了周和澤的別墅。
在鬱鬱蔥蔥的樹木遮掩之下,這片土地上只有零零落落幾棟高檔的別墅,周和澤家就是其中的一棟。周和澤打開門請她進去,整棟別墅竟然黑漆漆的,連燈也沒有打開。她藉着窗外投射進來的微弱月光,小心翼翼地踩着臺階上樓。走廊的右手邊第三間就是季芷卉的臥室。她叩了叩門,門內毫無動靜。
這時周和澤也走了上來,隨手打開了走廊上的壁燈,苦笑地說道:“她現在就是喜歡反鎖房門,我替你開門,現在我睡在隔壁,如果有什麼事你可以叫我。”
她點了點頭,周和澤掏出鑰匙把門打開了。想不到房內也是一片昏暗。窗戶敞開着,風颯颯地吹着牀邊的帷帳,而她隱隱地看到帷帳中坐着一個人影。
周和澤走了。她悄悄地走近那張牀,而沒等她回過神來,卻被一雙瘦骨嶙峋的手緊緊地握住了。映入眼簾的是季芷卉消瘦的蒼白的臉,除了一種空洞洞的表情之外,她的眼睛裡什麼也沒有。
奕可大吃一驚,才過了短短數日,芷卉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她握着芷卉的手,芷卉的模樣就像是大病未愈。她輕輕地喊了一聲芷卉的名字。
芷卉一點反應也沒有。
“你別嚇我。”她怯怯地將一隻手伸到芷卉的肩上,輕輕地晃了晃她。“孩子……即使現在沒有,那麼以後還是會有的。”
她的話音剛落,就看到從芷卉的眼眶中滾落出一滴淚珠。
“可是我以後做母親的機會可能很小。”芷卉終於說話了,那滴始終掛在她眼瞼下方的淚珠,順着臉頰肌膚的紋理往下滑,一路落到了嘴邊。
她用自己的手替芷卉拭去那滴傷心欲絕的淚珠,柔聲地勸道:“很少並不代表沒有。你看周和澤對你多好,今天他親自去把我找來,讓我勸勸你。你看看,我們這麼多人關心你,孩子以後總是會有的。你不要這樣,你這樣我們很心疼的。”
“他去找你?”芷卉拽住她的胳膊,拽得她生疼。
她咬了咬嘴脣,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真的,他還是很關心你的。”
“關心?”季芷卉把頭往她的方向側了側。奕可看到她突然笑了起來。那種本來沒有表情的人突然間發笑,而且笑得很厲害的時候,會讓人覺得有一種毛骨悚然的味道。
季芷卉雖然不是那種很漂亮扎眼的女人,但是仔細打扮起來也是很有風情的。但是眼下她彷彿幾天沒有好好地吃飯,又沒有好好地睡覺。因此整個人看上去憔悴到不行。她咧開嘴角笑的時候,奕可都看到她臉上深深的幾條褶子。
“他何曾關心過我?”季芷卉又忽然把笑容收了起來,恢復那種飄忽,冷漠的表情。“他巴不得我不要生孩子呢。一聽說我沒有懷孕,他不知道有多高興。”
“芷卉,你別這麼說。他真的很關心你的。”想起周和澤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奕可回味起來還是有幾分感動的。不過看芷卉的反應,估計周和澤在家很少對她說這樣的話。
“奕可,今天晚上你也別回去了,反正我們別墅裡有很多客房,你就將就着睡一晚吧。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季芷卉見到她的時候,臉上纔有些活泛了起來。
“好,今天我陪你。”她替芷卉捋了捋凌亂的髮絲,輕聲地說道。
她陪芷卉說了半宿的話,直到芷卉睏意上來,睡了過去,她才從臥室躡手躡腳地回到了其中一間客房。客房收拾得很乾淨,牀上的寢具也一應俱全。她連衣服也沒有脫,就上牀睡了。但是在陌生的牀上,她睡不習慣,翻來覆去了好久,睡意才朦朦朧朧地上來,當她快要閉上眼睛的時候,突然發現牀頭有一道黑影。
那雙炯然有神的眼睛就像鷹鷲在黑暗中散發着一種別有用意的亮光。
她一下子從牀上坐起身來,慌亂中打開牀頭的檯燈,才發現周和澤穿着睡衣站在牀前看她。
“芷卉又發作了,你能不能去看看她?”
周和澤的話令她無暇多想,就飛奔臥室。
果然芷卉在房間裡又哭又鬧,正用力地拉被子想往地上擲。她連忙走進去,抱住芷卉顫慄的身體。明明她離開的時候,芷卉已經睡得很沉了,爲什麼這會兒時間,她又鬧得不可開交。
“我睡不着!我好痛苦!”芷卉抱住她哀嚎着。“給我藥!我要藥!”
她從牀上拉過睡袍替芷卉披上。
“我給你去倒杯牛奶好嗎?喝了牛奶也能睡得很好。”
“不,給我藥!我要吃藥才能睡着!”芷卉驟然地推開了她,又衝到周和澤的面前,聲量不自覺地提高了,“我要藥!快給我!”
“那種藥不能多吃的。”周和澤扶了扶眼鏡,語氣中含着一種拿她沒轍的情緒,但是他仍然溫和地說道,“乖,別鬧了,都已經大半夜了,趕緊睡覺。”
“你知不知道睡不着的滋味有多痛苦,我要藥!”芷卉揪着自己的頭髮又鬧了起來,“你們真狠心啊,晚上睡不着就像在地獄裡煎熬一樣。爲什麼你們要這麼對我?爲什麼?”
她望着眼前的景象,發現芷卉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爲什麼會這樣?芷卉到底受了什麼刺激?難道就因爲沒有懷孕,生孩子機會低纔會造成她負面的情緒嗎?她的腦海裡是一片零亂的,翻攪不清的思緒,似乎有點知道,又似乎很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