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舒醒來的第二天傍晚,常曼和古向晚來了。
古向晚將一件裝衣服的紙袋放到病牀側的櫃子上,看着夏雲舒的眼神小心隱藏着憂慮和猶豫。
常曼坐在牀沿,溫暖的手包裹着夏雲舒冰涼的手,“伯母不知道該說點什麼。總之,從今以後,我們是一家人。無論將來遇到什麼,我們都會陪着你。”
夏雲舒面色透着病態的白,看着常曼和古向晚的雙眼黯淡無光。
她沒有說話,只是在盯着常曼和古向晚看了會兒,便將目光移到了被古向晚放置在櫃子上的紙袋上。
常曼和古向晚看到,雙眼皆是一酸。
夏雲舒如今的狀況,常曼和古向晚也沒有久留,沒一會兒便離開了。
徐長洋送兩人出去,回來見夏雲舒依舊盯着那隻紙袋,喉頭掠過澀楚,上前坐到她邊上,眸光輕柔看着她,“晚飯想吃點什麼?”
夏雲舒從那隻紙袋移開視線,便躺到了病牀上,閉上雙眼,抿合着蒼白的脣,沒有出聲。
徐長洋心下痠疼,無聲握住了夏雲舒放在被子外緊攥的手。
……
翌日凌晨五點剛過,夏雲舒便醒了。
慢慢從牀上坐起,夏雲舒看了眼握着她的手撐着額頭坐在牀側椅子裡睡着的徐長洋,睫毛輕垂間,她將手從他掌中抽了出來。
徐長洋瞬時清醒,緊然吸氣,擡眸朝夏雲舒看。
見夏雲舒已是醒了,正從牀的另一側下牀。
徐長洋喉頭快速滾動了下,起身走了過去,輕握住她的一隻胳膊,“怎麼這麼早就起了?”
夏雲舒埋着頭,掙開他的手,什麼都沒說,走到牀頭,拿起那隻紙袋,便朝洗手間遊魂般走了去。
徐長洋捏緊手,眸光緊凝,盯着夏雲舒益發消瘦的背脊。
……
約四十分鐘,夏雲舒才從洗手間裡出來。
她洗了澡洗了頭,也換上了常曼和古向晚特意鬆開的“衣服”。
純黑的襯衣,純黑的褲子,沉冷而又厚重。
醫院沒有吹風機,夏雲舒似乎也沒有擦拭髮絲上的水,髮梢的水珠一滴一滴的往下掉,滴到地板,也滴到她身上的襯衣和褲子上,水分侵染上黑色的襯衫和褲子,更顯得顏色深沉了。
徐長洋看到,猛地吸了口氣,極速躍進洗手間,快步出來時,他手裡多了條幹燥的毛巾。
他走到夏雲舒跟前,沉默無聲的給她擦拭髮絲上的水。
兩分鐘後,他放在夏雲舒頭上的手被夏雲舒推開。
徐長洋雙手微滯,垂眸看着她。
夏雲舒從他面前走開。
徐長洋渾身的血液涼冷了分,收緊眸子盯着她。
“在哪兒?”
夏雲舒喑啞着嗓子問。
徐長洋攥緊拳,豈會不知道夏雲舒問的是什麼。
他的夏夏,向來聰明。
又怎麼會猜不到常曼和古向晚專程送來衣服是何意?
徐長洋眼角澀然,“我們一起去送奶奶一程。”
夏雲舒背脊劇烈顫抖,但她很快穩了下來,平靜的點點頭。
……
上午八點。
黑色的轎車停在殯儀館前。
同樣一身沉重黑色西裝的徐長洋率先從車裡下來,快步走到副駕座,將車門打開。
夏雲舒呆呆坐在車裡,兩隻眼睛目不轉睛的盯着殯儀館的大門口,心臟在這一刻,跳得很慢很慢,像是要完全停止了般。
徐長洋眸光擔憂,深深看着夏雲舒,攤開掌心伸向她。
夏雲舒沒有把手放到徐長洋手上,傾身下了車,一隻手輕捧着另一隻手臂,朝殯儀館大門口走。
徐長洋攤開的手心握了一把冷風,他偏首凝住夏雲舒,心口悶疼。
……
走到殯儀館大門口,夏雲舒停了下來。
徐長洋在她身後兩步的距離,也頓下了步伐,深沉盯着她的背。
今天的風有點大。
夏雲舒望向靈堂的雙眸,被這道道風,颳得通紅。
靈堂的正中有一口棺木,棺木四周堆滿了黃白菊花。
除此之外,便只有零星的幾把花圈靠在靈堂兩邊的牆壁。
汪珮身前並沒有照片,是以就算是她的靈堂,連張照片都是沒有的。
夏雲舒拼命掐着自己的掌心,視線有些模糊,她轉了轉眼珠子,落在孤單單立在靈堂一側的人影上。
“他是老人家的侄孫。”
徐長洋壓低的聲音從後傳進夏雲舒耳朵裡。
夏雲舒盯着那人,蒼白的脣輕顫。
汪珮把一生都給了她外婆她媽媽以及她,久而久之,跟自己有血清關係的親人卻是沒了聯繫。
想來,聯繫到汪珮這個侄孫,徐長洋必定花了些功夫的。
可是……那又如何?
……
汪珮的親戚便只有這一個侄孫,且是不是情願來參加汪珮的出殯儀式還要打個問號。
夏鎮候和餘素華大約是礙着徐家的面子,勉勉強強出席了。
剩下來參加汪珮出殯儀式的,便只有徐家上下五口,翟司默,楚鬱,聞青城三人。
寥寥可數的幾人,更襯出這場儀式的淒涼和悲楚。
整個過程,夏雲舒都很冷靜,沒有哭,也沒有說話。
從殯儀館到墓地,再到衆人都散去,一切都那麼正常且毫無懸念的落寞的進行,結束。
就如汪珮的一生,默默無聞,悄無聲息。
唯一能記得她的,只有夏雲舒。
夏雲舒靜靜站在汪珮的墓碑前,看着那張連張照片都沒有的墓碑,久久看着。
常常聽人說。
一個老人離世了,在下葬的那天,要下雨纔好,對後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