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兩天兩夜,空氣上依然瀰漫着厚厚的雜塵。
有根掀開身上的一截樹身,從土裡鑽了出來。
拍了拍髒至烏黑的破爛道袍,有根捂住口鼻,舉目向周圍望去,卻什麼也看不清。
有根邁開步子,向着山頂的方向跑去。
他跑到了山頂。
站到了懸崖上。
在懸崖頂上,斜插着一把劍。
一把斷劍。
一大截劍身歪歪斜斜的插在地上的裂縫中,裸露在空氣中的褐色劍柄和小截劍身,佈滿了裂紋。
雜塵中,蕩落下了一片斷翅。
透明的薄翅,在空中打着旋,緩緩下落。
落到了劍柄頂端。
有根出神的觀察着透明翅膀上的清晰紋絡。
他看到翅膀再次被風吹起。
隨之飛起的,還有碎成粉末的斷劍。
迎着風,有根擡頭望去,卻依然什麼也看不清。
陽光穿過了雜塵間的縫隙。
雜塵之下,卻如同黑夜。
“師兄。”有根望着頭頂的漆黑,嘴脣蠕動着,輕聲的喚道。
荒山之巔,只有呼嘯的風聲。
有根站在懸崖上。
站了很久。
然後,有根撕下了道袍的一角,又在附近找了些渾水將撕下的袍布打溼,用溼布遮住口鼻,繞在了頭上。
纏好溼布後,有根又回到懸崖,盤膝坐在了原先插着斷劍的地方。
合起了已經不再疼痛的手掌,有根閉眼默唸心訣,開始引氣入體。
起先,天地間的元氣,竄入有根的泥丸宮,通過特定的脈路,匯入了丹田。
很快的,天地間的元氣,就開始滲透有根身體上的每一寸皮膚。
匯聚成一條條金色的煙河,注入了丹田內,已經透明至虛無的沙粒。
於是,沙粒漸變的凝實起來。
在黑暗中,無法瞭解時間的去失,但當體內的沙粒上,重新顯現出淡黃色時,有根便結束了引氣。
他決定下山了。
因爲他困餓難當,已經無法支撐下去了。
山道已經沒有了。
有根低着頭,在黑暗中,向着山腳,小心的行走在崎嶇的山壁上。
荒外山海拔還尚有兩百餘米,並且因爲山體的碎塌,整座山大部分時間都會震顫不停。
裂縫的山體上,許多地方時不時還會發生塌陷。
所以花了八個時辰,有根才走下山。
天空中依然籠罩着厚厚的雜塵,但塵埃下,卻不是完全的漆黑了。
迎着朦朧的落日光輝,有根微微嘆了口氣,煩悶的心中,突然涌出了劫後餘生的感覺。
但他卻笑不出來。
山腳的地面上也有裂紋,路也不好走,但卻比攀爬在迸裂的山體上,要好了許多。
至少,有根可以利用注入腿裡的元氣開始跨行了。
但即使是依靠着跨躍,有根依舊花了四個小時,纔在尚顯渾濁的空氣中,看到了擁有浩瀚星海的夜空。
隨意找了一棵樹,有根爬到樹上,閉眼休息了一個晚上。
實際上,有根直接睡了十三個小時。
當他醒來時,天已經大亮。
有根虛着眼,注視着從樹葉縫隙間,灑落下來的刺眼金芒。
他發現自己更餓了。
取下纏在臉上的袍布,從樹幹上站起,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又沒有打獵經驗的有根,捂着自己的肚皮,用力嚥了口嘴裡稀疏的吐沫。
然後,他看到了一個水泊。
本來,這應該是條河,但荒外山在崩塌時,河流被阻截了,於是水泊形成了。
但這對有根來說並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在停滯的水面上,有許多魚。
許多倒翻着,露出白肚子的死魚。
魚很多,大魚很肥。
有根沒有生過火,但通過電視和電腦,他看到過別人是怎麼取的火。
他知道什麼叫做圓木,知道什麼叫做燧石。
於是,他撈起了一隻肥魚,去鱗取髒後,找了些枯草,和兩塊有火藥味的石頭。
然後,有根開始打火。
打了一個時辰。
草沒燃起來,石頭碎了。
有根又去找了一截樹幹,拿了根頂端稍尖的樹枝,開始鑽木。
鑽了兩個小時。
圓木沒燃,樹枝的皮被磨破了。
面露惱怒之色的有根將磨破皮的樹枝,用力扔向身旁地上,剛剛被自己打爛的碎石,大喊道:“小爺決定了,老子要生吃!”
樹枝撞在地上的石塊上。
撞出了數點火星。
火星落到了地上,落到了有根準備好的枯草中。
枯草開始冒煙。
有根愣愣的看着嫋嫋升起的煙霧,無言了片刻,開始添柴。
火燃了起來。
連吃了三條肥魚,有根拍拍肚子,坐在大樹的一棵橫向的樹幹上,看着西垂的夕陽。
看了很久。
晚上,有根撿了幾十塊碎石,坐在樹幹上,一邊凝望着頭上靜謐寧美的銀河,一邊運起臂力,用石頭斜着向離自己十米遠的水泊打去。
他在玩水漂。
玩的很無聊。
很寂寞。
用完了身邊所有的石頭,有根默唸心法,開始引導元氣進入丹田。
丹田內沙粒的顏色更深了一分。
終於恢復了橙黃色。
然後,有根看了看左手背上的圖畫。
溫和的星光下,圖畫中的褐色劍身,閃爍出了淡淡的銀光。
似乎,那才應該是它本來的顏色。
看了一會兒,疲憊的有根倚着樹身,閉上雙眼,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邊剛剛泛起晨曦的微光時,休息充足的有根就從樹枝上站起。
下了樹後,有根向着太陽升起的地方走去。
離山東邊二十里處有座小鎮。
這是有根知道的唯一可以落腳的地方,於是有根向着東方前進。
到了下午,有根在一條線的前面停了下來。
漆黑線條的另一邊,焦黑的土壤上,寸草未生。
有根默然片刻,擡腿向前走去,剛走了一步,就聽到“嗤啦”一聲。
微微蹙眉,有根擡起腳,看向了鞋底。
看到了鞋底上,流淌着一團粘稠的汁液。
汁液呈暗紅色。
如同殘血。
有根抿了抿嘴,大步向前走去。
一個小時後,有根走過了焦黑的土壤。
一路上,雙腳在地上留下了兩排淺坑。
淺坑中,一片赤紅之色。
有根布鞋白色的邊沿上,沾滿了紅泥。
轉頭看了看身後,有根嚥了口吐沫,走上了原先連接着白河鎮,沒有受多少波及,尚算完整的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