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哥們家中出來,才發現天氣陰沉,還下起毛毛細雨,我掐了周女士打來的電話,不用接也知道她想說什麼,她們的關心讓我莫名煩悶和壓力;哥們家住的大廈有個空中花園,神使鬼差的,我有了轉一下透會氣的想法。
事後我無數次慶幸自己這個想法。
遠處的燈光閃爍,我眼尖地瞄到一個纖致的身影在天台邊發呆,這世界,各人有各人的煩惱,我不想多管閒事,擡腿欲走的這瞬,那身影居然擡腿爬到水泥臺!
“呵!”我忍不住冷笑,這女人真是幼稚加可笑,連死都不怕了還怕活麼!
很明顯,對方沒料到身後有人,我這一聲冷哼直接把她嚇得軟到地上;她倒在地上的動作有些滑稽,像個想爬牆沒用對方法的小憨狗滾到了地上,我甚至有了想笑的衝動。
但我不能笑,只能用嚴肅來掩飾自己:“什麼年代了還玩跳樓這一招?”
聽我說完這句女人好像才從驚嚇中恍過神,她迷糊地拍着自己胸口,嘴中嘀咕聲雖小,但我卻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似曾相識的聲音讓我毫無波瀾的心驀地觸動了一下,就着暗淡的燈光我不自主地打量起她的臉,這一細瞧,我的心裡像被人扔下一顆石頭,“撲嗵”一聲,起了數層漣漪。
畢竟時隔幾年,我不確定她是不是她,我決定試探一下:“什麼神啊鬼啊的,你不是隔壁精神病院跑出來的吧?”
隔壁有沒有精神病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被我問住了,烏溜的大眼傻乎乎地睜着一動不動,像極了當年她發呆的模樣,我心中漣漪在擴大,爲了讓她更好記起一些事,我起了玩心,學着她當初的語氣神態道:“你是多少號,你站着別動,我叫人過來接你。”
如我預料的一樣,她怒了,氣呼呼過來奪我手機,但我沒預料到的是她根本沒想起任何事,反而摔了我的手機跑了!
見着她遠去的身影,我莫名生出挫敗,她沒認出我?還對當年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這種挫敗感一直維持到隔天哥們約我都沒消散,哥們說的什麼我都沒聽進去,我一直在想到底有沒有認錯人,還是我太敏感了,見着一個與她相似的人就覺得是她?
旁桌女人說話聲音很聒噪,讓我無法聚神思考,在一大串不淑女的笑聲中,我略爲冷駿地將眼神投了過去,竟然碰到她的歉意目光!顯然,她還是沒能認出我,大眼迷惑地眨巴着。
我的走神讓哥們不滿,他拖過我讓我幫他解難,可我根本沒心情解答他的問題,因爲女人的模樣讓我挫敗的心裡有了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惱怒,我雖不是人見人愛的白馬王子,但自認還沒平常到讓人這般記不住的程度。
心裡氣着,口中不自主地發出一聲冷笑。
這一笑倒叫她眸光一閃,很明顯,她至少想起了昨晚的事,她快速低下頭,拖她朋友走,可她朋友卻賴着不動,她避着我的眼神,一個人去往洗手間。
她的舉動幼稚又可愛,見着她明明慌亂卻強裝鎮定的樣子,我決定逗逗她,找出那張買手機的發票,我守在衛生間外,我不知道自己這種行爲出自什麼心理,可我控制不住想靠近她。
不出我所料,纔出洗手間她就想打電話給她朋友,我站在她身後,冷不丁問:“想溜?”
她明明嚇得手機都快掉到地上,轉頭卻裝成什麼事都沒有,問我:“你是……”
噗,我都不知道說她笨好還是天真好,一雙大眼將什麼情緒都表露了,還跟我裝傻;我故意漠着臉戳穿她,“昨晚才摔了我一個手機,今天就想裝不認識?”
她的臉紅了,耳朵粉粉嫩嫩的也染上一層紅暈,我的心間又像被人扔進大石,“撲嗵”跳了起來。
她的誠摯讓我更想逗她,我拿出發票讓她賠償手機,其實我是想要她更多聯絡方式並藉機與她熟悉,不料她卻跟我講證據,我倒沒想到她還有如此精明的一面,才一恍神,她又跑了!
不過她跑不要緊,她還有個朋友被忘在餐廳,我不動聲色地聽着她朋友衝着手機咬牙切齒罵“溫琪你死定了,敢掛我電話!”
原來她叫溫琪,好像幾年前是聽過病房裡有人叫她爸“老溫”來着,我終於找到了她;沒費什麼力氣就從她朋友口中打聽到她的工作地點,她的公司名不起眼,卻讓我驀地記起這家公司曾邀請過我去上班;
我今天運氣真好,我想。
直至週一藉口要挑助理,看着員工信息檔案中她婚姻欄上的“已婚”兩字,我一顆迫切的心像被桶冰水從頭澆下,我甚至生出打退堂鼓的想法,可見到她烏溜大眼中的驚詫我又捨不得離開了,就和她相處一個月吧,當給自己多年的牽畔一個結局,我對自己如是說。
我拿她當普通同事,不跟她多說一句話,不打聽她任何事,可我知道自己不開心,彷彿心底那點光亮都被熄滅,我更沉默,更喜歡黑色,黑色之下才是安全。
周女士生日,纏着我陪她逛街;那麼巧,我們遇到了試衣服的溫琪,修身的剪裁將她身材勾勒得十分婀娜,那瞬間,一種叫嫉妒的東西涌進我心頭,不可思議的同時我突然感覺累,我想讓周女士離開;周女士的不肯離開與溫琪搖頭輕嘖的樣子讓我怒火莫名噴了出來,“你搖什麼頭?”
我以爲她會反脣相譏,結果她居然衝我嫵媚地笑了,她笑起來很好看,白白的牙齒,微眯的眼睛,讓我一下沒反應過來,失了神。
可能是我從未對女人表示出過好感,敏銳的周女士很快發覺我的不對勁,十分熱情地對溫琪八卦起來,溫琪好像挺抗拒陌生人的熱情,她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我。
介於我剛剛的失態,我是很喜聞樂見她出糗的,我將雙手插進褲兜,想看她如何解圍。
事實證明,女人就是多變的,前一刻纔可憐兮兮求助的她,這一刻就擠出兩顆眼淚演了起來,更爲震驚的是,她的一場玩笑居然戳中了我去公司上班的心思!
拖周女士走的那一刻我有點兒落荒而逃的心理,後來周女士一直圍着我逼問溫琪的事,我很心煩,唯有以沉默相待。
我決定讓自己恢復正常,不刻意避開她,拿她當普通助理,讓她做該做的事;車上,她沒話找話,東拉西扯,我知道她不習慣與陌生人相處,本不打算搭理她,可見她扭頭生悶氣又心生不忍,到底提了周女士的事。
見她小心翼翼下眸中閃出的狡黠,我假意不察,順着她的期待往下說;果然,她樂得哈哈大笑起來,毫不掩飾她陰謀得逞的得意感。
她這模樣讓我又恨又愛,我甚至很想抓住她狠狠咬一下,我被自己這個想法驚住了,我連忙板着臉,冷冷警告她,她一愣一愣的模樣落入我眼中,讓我心頭有種說不出是痛快還是煩惱的感覺。
因她在場,我特意對客戶講得淺俗易懂,果然,她大眼裡有了幾分崇拜,還來不及得意,她就鬼祟地拖着小顧去往一旁,聽着她驚世駭俗的結論我簡直快氣炸了,這女人,不記得我不仰慕我就罷,居然還懷疑我的性取向!
這事讓我耿耿於懷,還有明知道她結婚是很正常的事,可我想到這些就覺得氣不順,總想她茬,見着她氣得大眼圓瞪又不得不服從的樣子我就會生出幾分爽快,當然,一時痛快後又會鄙視自己行爲。
溫琪說話做事都不太經大腦,看上去簡單無憂,卻總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憂傷在眸底徘徊,許多事也表現出沒安全感,如幾年前我看到她那樣,很讓人心疼。
我知道我不該這樣,我每次都警告自己不去關心她任何事,可她眼睛紅腫地拿錢甩我身上,憋得雙目通紅卻忍而不哭跑出辦公室的樣子刺痛了我,我竟然生出寧願受傷的人是我的想法。
我帶她去半山腰,這是我以前難過就會來的地方,這兒不被人打擾,是發泄情緒的好地方,果然,她看出這地兒的好處,她哭得很傷心,見她雙肩聳動的樣子我很難受,我很想過去抱抱她,給她安慰,想想她的身份,我還是沒有動,我將車窗按下想聽音樂,又將音樂關掉想眯一會,最終到底將車窗放下聽她哭。
我想等她發泄完自己走回來,可她的眼淚像是止不住的閘,怎麼哭都沒有停止的意思,我越發焦躁,越發難受,最後,我走去給她遞了一張紙巾。
她擡起頭時,往日明媚靈動的大眼全是紅腫,我控制住想拖她入懷中的衝動,勉強別過頭;她竟誤會我嫌棄她!
我想都不想全憑內心意願堵住她脣,她的脣很軟,我沾上就不願鬆開,腦子裡她的容顏,她的笑聲,她的哭聲全攪到一塊,我更用力地吸住她,想要她明白我所有心思,我想告訴她,我不忍看她不幸福,不忍看她難過,不忍她哭得這麼傷心;我,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