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展涼顏救了她
外面一片混亂,江水盪漾着的漁火遠遠近近,上上下下。童採月和金谷川梅青玄同時失去了蹤影。展涼顏單手執劍,另一隻手捂着胸口,已經進入了戰鬥。船板上金夫人與梅夫人各自護着金雨朵與梅疏凝,譚中柳可憐兮兮地一邊抵抗着那不知源頭的琴聲,一邊守着艙室,努力不讓敵人侵進。
“譚二哥!”梅牽衣喊了他一聲,他腳下一個踉蹌,揮劍掃開來人的刀,應了她一聲:“牽衣別出來!”
梅牽衣眼見他明明抵擋不住,還在逞強,知道他是想守着不讓外面的人攻進去。心中一暖,解下腰間長鞭,道:“譚二哥,你先歇會,我來!”
譚中柳聽她出言相護,覺得那悲涼的琴聲似乎也不那麼讓人難受了,精神一振,笑道:“怎麼能讓牽牽冒險!”結果他話音剛落,就“哇”地吐出了一口鮮血。梅牽衣手一緊,揮鞭甩上,將他護在身邊,然後猛地反肘一擊。譚中柳不及再說出什麼話來,就被她打暈了。
梅牽衣暗自順了順氣,察覺到內力已恢復六七成了,雖然情況仍然很糟糕,但已經好了不少了。
“牽牽,到娘這邊來。”梅夫人見她出來,又見譚中柳倒地,她沒看清具體情況,心中頓時急了起來。
梅牽衣沒有理會,童採月絆住了金谷川與梅青玄,好讓這些人趁機劫船,這絕不是童採月的風格。到底他們是一起的,還是湊巧?聲東擊西,不管怎樣,他們的意圖不會是金銀錢財。
不由自主地望了展涼顏一眼,他重傷未愈,武功大打折扣,在羣敵環伺中,其實比她還危險。
目標會是他嗎?他們離開湖莊,已經悄悄地走上游新安江,就是爲了避免多事,還是被人發現了麼?
不容她多想,來襲者武功甚高,並非一般的小角色,她全心全意尚且不一定能禦敵,再分心去,更是兇險。她收鞭換劍,儘量避免不與敵人劍身相撞,只使巧法,輕靈迅捷,一時之間,傷在她劍下的人不在少數。得了一口喘息,見展涼顏那邊情況甚危,她想也沒想,輕身躍起,落到他身邊,唰唰兩下,刺傷了兩個背後攻擊他的敵人。展涼顏回過頭來,冷顏挑眉,反手一劍,送入敵人胸膛。
梅牽衣沒有搭理他,一心一意地對付着這不知來路的侵襲者,展涼顏也退後靠近她,兩人一前一後抵禦,那些人一時之間也攻不過來。
突然,一個人影從水中騰起,她左手抱琴,右手拉弦,琴聲錚錚,幽怨隱含殺伐之意。原本勉力抵抗的金夫人與梅夫人漸漸承受不住,但來襲的敵人卻似乎都不受琴音的影響,進攻更猛。梅牽衣心憂母親,想着如今之計,別無他法,只有先毀了童採月的胡琴。
童採月拉着琴,正笑着欣賞衆人因感受到她的悲傷而痛不欲生的模樣,陡然間見一人一劍橫衝直撞過來,行動自如,安然無事。她“咦”了一聲,手中拉桿加快,悽壯琴音隨之流瀉。梅夫人腳步踉蹌,差點被敵方所傷,金夫人更是心痛難忍地吐出了一口鮮血。梅牽衣情急之下,索性直接將劍擲出。
那劍勢去得極快,童採月不防此招,來不及反擊,只能躲開。梅牽衣早又解下了腰間長鞭,封住她去路,童採月被逼得再次後退。不防斜刺裡又一劍刺來,將她退路切斷。只聽“嗤”的一聲,她手臂衣衫被劃破,滴答血落,琴音跟着停了下來。
“你們……”她乾澀尖利的聲音夾雜着驚訝,極爲刺耳,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的展涼顏與梅牽衣。梅牽衣雖然一時也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但顧不得那麼多,揮鞭再次追上,將她連連逼退。就在她的長鞭要觸及那胡琴,眼看就能將它毀了的時候,突然劍光一閃,童採月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利劍,嗖地挑開她的長鞭,反擊回來。
梅牽衣內力不足,不足以與人直面相接,更何況是童採月這樣的一流高手。她銀鞭被挑,手握不住,眼見着明晃晃的劍尖朝她面門直刺過來,想要躲閃,卻覺得全身被罩在一片劍光中,真氣流淌,壓得她完全動彈不得。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她腰間一熱,眼前景象突然旋轉了起來,回過神來,發現是被轉了個圈,帶入了一個人的懷裡。血氣撲面而來,黏溼了她的臉頰。
這是……展涼顏?
展涼顏……救了她?
她撞到了他的傷處,他連哼都沒哼一聲,習慣地將她攬在左胸處,單手執劍,擋着童採月的劍勢。
這習慣……依然啊。
她若遇險,他總會來救,總是護她在心口,不教人傷她分毫。
只是,那一時的溫柔,除了讓她後來更增傷心之外,沒有任何意義。如今,她也不想要了,不稀罕了!
伸手推開,從他懷裡退出。不知是她力氣太大還是什麼,竟將他推得蹬蹬蹬退了好些步,最後,將劍插在地上,纔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
她一時有些發愣,身後忽聞“撲通”,是有人落水的聲音。回頭望去,只見金谷川與梅青玄已經回到了船板上,童採月抵不過他二人,趁夜借水遁走。
“是金大俠和梅大俠!”岸上忽然有人聲傳來,不由分說刷刷亮劍,過來幫忙。只聽刀劍鏘鏘,不多時,已經是風平浪息。
梅青玄回頭來看到梅牽衣身上有血跡,臉色噌地就變了,伸手想去觸碰她染血的臉頰,一時間,手指顫抖,竟不敢往前。
“牽牽,哪兒疼?”
梅牽衣低頭看了看,伸手摸上臉頰,摸出一手的血來。回頭看了看展涼顏,展涼顏正努力地替自己止血。她伸手一指。“是他身上的。”
梅青玄頓了片刻,鬆一口氣,飛速撩起衣袖替女兒擦淨臉上的血跡,然後送到梅夫人身邊。梅夫人強撐着一口氣,見到梅牽衣安然無事,才鬆懈下來,拉她到身邊來,坐下來盤腿調息。梅疏凝一早已經被梅夫人打暈了,梅牽衣伸手在他人中掐了幾下,又拍了拍他身上幾處穴道,他才幽幽地醒了過來,確認梅牽衣沒事後,四處尋找金雨朵。
梅牽衣又以同樣之法叫醒了譚中柳。譚中柳清醒後,看到船頭與金谷川梅青玄寒暄的人,臉色微變,竟往梅牽衣身後躲了躲。
梅牽衣順着望過去,認出來人正是武林山莊的大公子譚中楊。
原來武林山莊從靈嬰樓手裡接回小公子後,譚中楊奉了父叔之命帶着幾名師兄弟折返湖莊,確定展涼顏的生死。若展涼顏真的死了,則厚葬之;若僥倖沒死,就想辦法救他一命,順便帶那個流連溫柔鄉的二弟回家。
譚中柳自然不同意,好不容易梅青玄夫婦對他有了認同,怎麼也得趁熱打鐵一番。他已經決定了,一定要得到梅牽衣答應嫁給他的承諾了,他纔回家——準備籌備聘禮提親去。
不過,這個他自然不會跟譚中楊明說,只說這一路上兇險,連童採月都出現了,還有死士打劫,不看着梅牽衣安全到家,他不放心。
他的擔憂不無道理。打鬥完畢,他們清點了留下的死屍,發現他們的耳朵早就被刺聾了,且那些只是受傷沒來得及逃走的人,也都在被問話之前選擇了自殺。很顯然,他們是與童採月同夥,有備而來。但金梅兩家在江湖中一向是廣結善緣,從不樹敵,是什麼人會如此狠辣,他們想了許久都沒有想到。
“莫非是他?”金谷川突然又提出疑問。
梅青玄夫婦對望一眼,梅夫人稍微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那個“他”指的是誰,眼裡明顯露出恨意。梅青玄握了握她的手,輕聲道:“若是他,出手會留有餘地的。”
梅牽衣在旁聽得一頭霧水,插嘴問道:“爹,誰呀?”
梅青玄摸了摸她的頭,笑道:“牽牽乖,去跟你金魚姐姐玩。看,她在叫你呢。”
金雨朵正在船艙裡幫着她娘替展涼顏換藥裹傷,聽到這話,配合地探出頭來喚了一聲:“牽牽,來,幫幫忙。”
梅牽衣只好不情不願地過去,瞅了一眼牀鋪上的展涼顏。他情況也算穩定下來,也多虧了金夫人略懂醫術,尤其擅長金針刺穴。否則,以他這一晚上兩次金瘡裂開,就算有“七魂不死丸”護身,估計也沒半條命剩下了。
展涼顏正巧在這時候睜開了眼睛,一雙黑眸看着她,沒什麼表情。梅牽衣直覺地退後兩步。跟着她進來的梅疏凝以爲她害怕,忙將她往身後護。展涼顏深深看了她一眼,並沒有說什麼,視線移向牀頭的金雨朵。
他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後,對金雨朵又多了一份感激,極謙和禮貌地道謝,向金夫人感恩,向金梅兩家全部感謝了一番。金夫人心裡暗暗稱讚,原本還擔心這靈嬰樓的樓主殺人不眨眼,性格該是暴戾偏執,卻沒想到竟然如此溫文有禮。
“舉手之勞,展樓主不必掛懷。”另一邊,金谷川梅青玄與譚中楊寒暄完,也過來看展涼顏的傷勢了。“展樓主能離開靈嬰樓,是江湖武林之福。只盼經過這一次,大家能從此化干戈爲玉帛。”
展涼顏道:“在下已被逐出了靈嬰樓,再也不是樓主了。若金大俠梅大俠不嫌棄,喚我涼顏即可。”
他說出這句話來,所有人心裡都鬆了一口氣。雖然早猜到他是自己主動想離開靈嬰樓,但畢竟只是猜測,畢竟最後推波助瀾的是梅牽衣,畢竟,他或許真正喜歡的並不是梅牽衣,而是金雨朵。這麼多“畢竟”一綜合起來,他們不得不防備這靈嬰樓樓主若是行事乖張,必會遷怒梅牽衣。
梅青玄又替梅牽衣客套地說了幾句“小女不懂事”云云,展涼顏也極大度地表示:“是在下太過偏執,不怪梅姑娘大義拒絕。”言下之意,竟是默認了喜歡梅牽衣。
不說梅青玄等知道他夢囈喊“朵朵”的人糊塗,就連梅牽衣自己都搞不懂了。爲何他不否認。金雨朵就在他面前不是,他不是要追求她麼?他應該馬上否認她的話,然後表明喜歡金雨朵纔對呀。
聽他果然言明的確起意離開靈嬰樓,譚中楊也上前客氣了幾句,然後問及他將來的打算,有意邀他去武林山莊。展涼顏沒明着拒絕,但卻接受了金雨朵的提議,先跟他們回金陵,把傷養好再做計議。
“展兄弟,在下還有一事不明。江湖傳言童採月的‘梧桐私語’能惑人心智,令人癲狂,今日就連金大俠與梅大俠都多少受那琴音所傷,爲何展兄弟卻似乎毫髮無損?”
經過那一場惡戰,展涼顏的情況其實更嚴重了,只是因爲有“七魂不死丸”的藥效、林行甫的內力再加上金夫人的金針舒脈,且他人已醒來,便不容易再像先前那般脆弱地陷入昏迷。所以他只是躺着養傷,並沒有再昏睡過去,看起來的確是好了些。但若要說是“毫髮無損”,卻是睜眼說瞎話了。好在衆人都明白,譚中楊的“毫髮無損”是對童採月的“梧桐私語”而言。
經他這麼問起,衆人才又想起來,當時不止是展涼顏,不被童採月的“梧桐私語”所影響的,還有一個梅牽衣。
展涼顏原本在譚中楊過來後,便無甚興趣地閉目養神,聽他問到這個,才又睜開眼來。一雙冷眸睨了他一眼,又望向梅牽衣,神色未明。半晌,他合上雙目,淡淡地道:“‘梧桐私語’以情感毀人心智,對於真正有過傷痛的人來說,心智早已受損,她那點悲傷不過是無病呻-吟。”
梅牽衣的心驟然緊縮,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齊齊聚集到她身上的目光。
她是贊同他的說法的,她聽到那琴音時,初始的確被琴音引出傷感,但隨即就沒了感覺。無病呻-吟,這個詞形容得簡直貼切至極。可是,她所經歷的痛苦,是從那個未來帶過來的,是這輩子沒有經歷過的。她這輩子的人生中,簡單單純一帆風順,父慈母愛,兄憐姐疼,誰能相信她會有什麼傷痛,還痛到連“梧桐私語”都奈何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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