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露聲色地緊跟着胡小天匆匆如風腳步,漫不經心地扭過頭去,淡然回望此時遊艇上情形。
只聽得那人一聲頗具雷霆威勢的怒喝之後,呈現海鯊雄姿的遊艇尖端上,剎那間已涌出十餘條彪悍人影,正奮不顧身地,爭先恐後地越過了閃爍冷光的鋼鐵橫欄,往那片,儼然已被來自船頭的兩道雪白光柱照亮成清亮銀色的沙地迅猛下墜中。
雖是竭力跑出了數百步之遙,眼看就要踏上通往別墅密林深處的小路。奈何這羣平日裡顯然訓練有素的保全人員緊追不放的拼命三郎精神,就在我們即將隱匿的路口,接近陸地的沙灘邊將我與胡小天團團包圍。
急促喘息着暫且穩定了身形,漂亮貓眼微眯寒芒,冷冷環視向已手握成拳,如臨大敵般擺出格鬥之勢的十來名青壯年男子,自脣角慢慢浮起一抹冰冷微笑:
“這是要打架麼?”
“不敢。只想請小少爺能夠稍等片刻。沒有老爺吩咐,我們絕對不會做叫小少爺及客人爲難之事。”領頭那人目光平直,看上去不卑亦不亢,面部肌肉卻繃得很緊,似在小心等待胡小天的下一步動作。
“小少爺?!葉真!!我什麼時候成了小少爺?!我怎麼不知道?”忽然擡起的單足,如閃電般踢向站在前方說話的青年男子面門要害。
這人拳頭在瞬間捏得死緊,忽然又慢慢地放開,眼皮眨也不眨地平靜望向胡小天微顯薄怒的俊俏臉孔:
“葉真這條命是胡小天救的。胡小天要拿回去,算得上天經地義。”
皮質暗亮閃光的靴尖,在接近他左臉半公分的距離生生停住,緊皺的眉頭驟然展開,自鼻子裡慵倦地哼了一聲,漂亮的貓眼少年仍是腔調冷冷地說話:
“我還以爲葉真忘記了我的名字呢?!原來還記得麼?”
“怎麼可能會忘?!”緊繃的嚴肅臉容牽出一絲木訥呆板笑意。
意態輕巧地收攏了飛腳姿勢,胡小天滿面不耐地斜瞪這喚作葉真的一眼,話聲裡仍是不客氣的冷調:
“我覺得,你還是不笑比較好。”
“是。小少爺。”聽聞貓眼少年半真半假的嗔怪之言,葉真旋即便收斂了臉上努力作出的笑容,微低下頭,輕聲地答話。
“怎麼又喚我少爺?!”緊皺的眉心裡似乎開始隱隱跳動,我淡然眸光已異常敏銳地上移,往他兩道濃黑長眉之間,白玉般光潔肌膚上悄然停佇。
“天兒!!”冷不防地,耳中已傳來先前那中年男子聲勢凜凜的激動大吼。
感覺被胡小天驟然握嚴的手心裡,傳來他微顫旋即安靜的神經脈動。
淡然視線裡的那抹若隱若現豔麗硃砂印痕,仿似被罡風吹散,已經無聲無息地消失其蹤。
不得已,我慢慢地扭轉了頸項,仍是目無表情地淡然瞧去:
原本嚴密合攏的人形包圍圈,猶如被劈浪斬波的寧靜海面,盪開了一道整齊紋路,將這已分明早過不惑之年,眼皺深刻的男子款款送至我與胡小天面前。
稍顯疲累的眼神,猶帶淡淡血絲的眼珠,仍是掩不住他與生俱來的倨傲尊貴氣質,甚至於,自他這深黑西服內,這一絲不苟繫於頸間的深黑領帶上,那閃着星點之光的手工異常精美別緻的鑲鑽領夾上,可以想見他平日裡的生活應當是何等地奢華與富麗。
漂亮貓眼微眯,自細長眼角斜睨向這身上似帶着悲喜莫名味道的男子,兩手無奈地攤開,似笑非笑地輕挑說話:
“尊敬的櫻董事長,你預備要在這裡訓兒子麼?”
男子回過頭,冷冷地說話:“葉真!”
“知道了!老爺。”葉真再度彎腰,然後擡手輕揮。圍攏我們的保全人員轉瞬已飛散離開。
只是,仍是保持着可以隨時回來護主的距離。
“這位是?”兩道銳利精明的眼光,毫無掩飾地朝我淡然面容射來,不無探究,不無審視。
шωш◆ тTk дn◆ ℃ O
“你不用管她是誰。只當她是個木頭就好!”胡小天用力地拉過我手腕,將我嚴實藏於他背後。
溫熱的掌心裡居然有細汗,他是怕他爸爸認出我麼?從櫻磊略帶疑問的眼神裡,他似乎在努力回憶。難道他以前曾經見過我麼?
胡小天竭力挺直了,本就比白楊樹更加挺拔的身段,於我身前語氣端凝地說話:
“我只有一句話要跟你說,認祖歸宗的事,我不感興趣。繼承櫻家的事業,也不是我的理想。所以,我親愛的爸爸,再見!”
微低頭,一個輕飄飄的飛吻,在他舉起的左手背與紅脣碰撞間,清晰又響亮地傳出。
“天兒!!你還是不肯原諒爸爸麼?”
透過櫻磊旋即變得蒼白又蒼老的臉容,我看到了屬於過去的,現在依然未愈的刻骨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