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鐘頭之後,我手裡提着一箱子的鈔票,肩上揹着簡單的行李包,行走於車水馬龍的城市大道,舉目望去,四處皆繁華且熱鬧。
太過熱鬧且繁華,叫我不得不反覆思量,是大隱隱於市好呢?還是小隱隱於野比較好?
正停留於人行道與車行道的交織處,冷不防地有尖銳刺耳的剎車聲響起,於道旁綠蔭下漫不經心地擡眼,淡然視線裡映出張英俊成熟的臉容,雖然想忘記,卻不得不記住的人面。
“寶兒!難得能在這裡碰到你,我們談談好麼?”鏡片後的鋒利無情眼光竟莫名地含上些許不期而遇的喜悅。
我仰頭望向天空:暗自思忖,是陽光太強烈的原故麼?
有時候坐坐順風車,也不錯罷?
不緊不慢地坐入已被櫻若風推開車門的高貴房車副駕內,我淡然說話:
“可以勞駕櫻總送我去和東路麼?”
“和東路?”深深地皺眉,成熟臉容上本能生出反對神色,“寶兒,你難道不知道那地方人蛇混雜,是個三教九流廝混其間的場所麼?”
我仍是目無表情地淡然相問:“櫻總。莫非寶不可以去她想去的地方麼?”
“當然不是!!”他下意識地提高了聲量辨白,表情卻有些僵硬。轉瞬又扭過頭去,一邊啓動了引擎,一邊低聲言語道:
“對不起。寶兒!是我不好,以前不應該老是關着你,應當陪着你四處走走。”
原來莫非寶是一隻甘願被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鳥。甘願捨棄了出身貧窮的親生父母,來陪他玩這場刺激得可以丟掉性命的遊戲。
“寶兒!只一個月不見,你怎麼一點家鄉土音都沒了?說起話來跟這裡的都市人沒什麼兩樣!”穩穩地駕着車,駛上了並非和東路方向的車道,車鏡裡的鋒利眼神掩不住驚訝與讚歎。
我語聲淡淡且清晰地回話:
“原來櫻總一直在嫌棄莫非寶是鄉下人出身麼?”
“怎麼會呢?我愛的是寶兒你,又不是你的出身。”雖是面不改色地滿口否認,我仍是捕捉到了他微呈慌亂彈跳狀態的情緒波紋。
愛。如此輕易便出口的愛。感覺不到他有多深的誠意。出身高貴的公子哥,生着雙天生會放電的眸,一邊言詞激烈地向着你說出愛的魔咒,一邊神情溫柔地向你灑來大把示愛表浪漫的鈔票,這些足以令花季的少女心花怒放,從此沉淪,以致萬劫不復。
“櫻總想帶我去哪裡談話?”我淡然地望向前路忽然變得陰沉的的前方,那裡有一座高聳入雲的五星級大酒店。
“寶兒!你不是最喜歡那裡的摩卡咖啡麼?”櫻若風側過有些訝然的臉容。
從最初的純粹錢色交易,到最後竟轉變成愛了麼?摩卡咖啡是他的至愛,卻並非她的。當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會順便地愛上他喜歡的味道。原來這條理論也是存在的。
不過,是否也可以反過來推論:當一個女人開始不愛一個男人,會從討厭他喜歡的味道開始?
與櫻若風款款落坐於星級酒店內的高級咖啡廳內,在轟隆隆的雷聲裡,我漫不經心地將已經冷掉的咖啡攪了又攪,向着變得有些模糊的全景玻璃窗往外望去,見不到任何景緻,只有一張似笑非笑的俊美臉容,還有那會閃爍星光的漂亮貓眼。
出門的時候,他沉默地望着我,從我撕掉那張合約開始,便沒說過一句話,只是沉默地望我收拾衣物行李,然後安靜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