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清晨,老公看到賴牀的老婆終於捨得睜開雙眼看向自己,便輕呢地問上一句,醒了?
彷彿那場意外,從未發生過,彷彿他們早已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
葉楠怔怔地看着他,心中最想見的人是他,劫後餘生看到的第一人也是他,此刻,所有脆弱的情緒忽地涌上心頭來。
傅薄笙像怕驚擾到這樣美好的畫面,輕聲答,“擔心你,所以一直在這裡陪着你。”
“你怎麼知道我出事了?”
“杜澤通知我的。”
他俯下身來,在她憔悴的面容上誠摯地落下一吻,溫暖的掌穿過被子底下,找到她的小手牢牢地握在手心,十指緊扣,此時此刻,萬般言語都無法訴出他心中的情緒。
他反覆掂量的話語卻遲遲說不出口來,只能低頭與她額頭親密相抵,他單手撐着身體閉着眼睛,呼吸聲音從輕輕的到略有些沉重。
她一張口眼淚便掉了下來,“我以爲……我再也醒不過來了……”
忽地,有溫熱的水滴落在她的眼皮上,她擡起另一隻手想要抹掉,頓了片刻之後反應過來,怔楞地擡眸想要去看他的模樣。
傅薄笙卻擡手蓋住了她的雙眼,視線頓時變得一片黑暗,只聽得他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道,“我知道……”
“幸好你活下來了,幸好……”
無人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他跳入冰冷的河水裡,拼盡全力卻始終找不到葉楠的那一刻,那種絕望,他從未有過。
等好不容易救起了她,可她蒼白着臉早已經昏迷不醒,到後面送到醫院,醫生說她心跳停止了,可後來又奇蹟般地生還……
沒有哪一刻能這麼清楚地叫他體會到什麼是失而復得的感受。
“葉楠。”他略帶沙啞的嗓音輕喚着懷中的女人,在得到她一聲低低的迴應後方才道,“等你好起來後,我們不鬧了好不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守在你身邊,護着你的安全,或者你要我怎麼樣都行,別再離開我了……”
他知道,這一次是他幸運,能夠重新握住葉楠的手,所以他絕對不能再次放開……
此刻,她根本止不住自己的眼淚,只想要鑽到他的懷裡,大哭一場,傾訴自己的恐懼和餘驚。
但此刻情況着實不合適,“傅薄笙……”
這樣的溫情時刻,他以爲葉楠想對他說點什麼,卻聽得她帶着幾分哭腔,略帶着一些委屈道,“現在不要跟我說這個行不行。”
“還有,我……”
話還沒有說完便被突然進來的護士給打斷了,“唉,我說先生你怎麼回事啊?這病牀是給病人躺的,休息的,你這一個好好的大男人壓牀上幹嘛……”
葉楠看着傅薄笙極其狼狽地直起身,翻身下牀,站在一旁的地上,面上是極度不自然的尷尬表情。
偏偏面前這位年紀稍大的護士阿姨還在繼續數落,“你這麼大個人了,難道連這點道理都不懂的啊?病人身體這麼虛弱,正是要好好休息,你要想睡覺,你就去外面租個牀位,穿得衣冠楚楚的,難道連這給幾元錢也捨不得出啊?還跑過來跟病人擠在一起,我看你就是欠教育。”
面前的護士阿姨嘴皮子一張一合,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打算,完全是將傅薄笙當成了小孩一般在教訓,說得他愣是半個字都不敢反駁。
原本心有餘悸的葉楠,看着這一幕,那些壞情緒頓時一掃而空,看着這情況想笑又不能笑,只得緊緊地死抿着脣角。她何曾看到過傅薄笙別人教育卻半句話都不敢反駁,反倒一口一個是的點頭的模樣?
護士繼續說道,“病人好不容易從鬼門關搶救回來,現在情況好不容易穩定下來,你就這麼折騰她,你像話嗎?你到時候再把她折騰出個好歹來,這個責任誰負責,是你還是我們醫院?”
傅薄笙眼風微動,視線朝她這邊看過來,脣瓣微微一張,“以後不會了。”
“記住就好,別再犯了。”護士阿姨說了這麼久,也有些累了,打算停下的時候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傅薄笙一眼,嘟囔了一句,問道,“你是她哪位啊?”
傅薄笙墨色的瞳孔掀起一絲波瀾,“我是她丈夫。”
“她丈夫你也不……”護士阿姨說到這,像是突然卡殼了一般,睜着眼睛張着嘴愣了好久才似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可能成爲了多管閒事的一個人……
她立馬收起了臉上原先憤憤不平的表情,清了清喉嚨,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我是來看看病人情況,給她量下.體溫的,既然病人醒了,你身爲病人家屬,就應該馬上去通知一下醫生……”
從頭到尾,葉楠一直憋着笑,此時覺得自己嘴角都快要僵硬了,傅薄笙卻依舊是好脾氣地聽着,末了反倒還仰着笑臉說了一句,“您說的是,等會兒我就會去告訴醫生一聲。”
可謂是講錯就改的良好態度發揮的淋漓盡致,如此一來,護士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擺擺手道,“不用了,你在這裡照顧你的太太,醫生那邊我會去通知的。”
原本極其平常的兩個字,照顧,不知爲何,此時葉楠聽到卻忽地覺得面上一熱,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護士阿姨沒有注意到,端上托盤離開,繼續去了下一個病房。
待她走後,兩人面面相覷了片刻,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好不容易纔有的溫情時刻被打斷,要重新續起來也沒那麼容易,葉楠也忘記了剛剛想要上廁所的事情,看着傅薄笙,“你什麼時候成我丈夫了?”
“等你出院以後。”
傅薄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藏滿了深情,再一次握住葉楠的手,不願意再放開。
葉楠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很大,也很溫暖,此刻被他握住,令她不想要再縮回手。丈夫?這個詞在葉楠的脣齒間反覆咀嚼,她的心中沒有任何的抗拒,有的,只是期待。
或許,經過了這麼多的事情,他們兩人更懂得了應該如何相處。
沒過一會兒,醫生便進來檢查,給她換了藥,掛上點滴瓶。
葉楠剛醒過來,精力還沒完全恢復,加上剛剛折騰了這麼一番,又疲憊地睡了過去。這一次,傅薄笙就靜靜地坐在牀邊守着,握緊的手一直沒有放開。
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睡顏,又忍不住低頭過去,在她臉上輕柔地親了親。他願意在她身邊就這樣靜靜地守着,以前覺得極爲漫長的一輩子,現在在他的腦海裡掠過,他卻覺得還是太過短暫了一些。
傅薄笙見她脣有些乾澀,想着她醒來也沒喝過水,伸手打算去夠放在櫃子上的被子和棉花棒,手剛伸出去,手機鈴聲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
他忙按下靜音,回望了一眼病牀上的人,見她依舊睡得香甜便緩了口氣,一邊往外走,一邊惱火地取出手機,不管這是誰打來的電話都要倒黴地承受他的怒火了。
他沉着臉取出手機,看到了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接起來,“周皓,你還真是會挑時間給我打電話!”
電話那頭的周皓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惹毛了老虎,反倒還在洋洋自得,“那是,我聽杜澤說葉楠醒過來了,我就知道現在給你打電話準沒錯。我這兄弟夠體貼吧?我還特地留了半個小時給你和葉楠兩個人溫存呢。”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傅薄笙回望了一眼病房,想要馬上掛斷電話的心情昭然若揭,“有什麼事趕緊說,葉楠睡着了。”
“大事。”
周皓開完了玩笑,神情一下子正經了不少,“安致輝的父母從法國飛回來了,聽到安氏被合併了的消息,說要來找葉楠問問清楚。這到底怎麼回事。”
“他們怎麼會知道的?”傅薄笙聲音凝重了好幾分,自從葉楠出事以後,他整日都守在病牀前,倒是讓安致輝得了個空。
周皓說,“估計是安致輝打電話說的吧。我聽說,兩老很生氣,說A市是安氏的根,怎麼都不應該弄成現在這個樣子,還說饒不了葉楠。”
他問,“他們到了?”
“還在飛機上。”周皓壞笑了一聲,“要不要我弄點事情,把他們直接送回去?”
“不用,這段時間你先穩着點他們,葉楠需要休養。”傅薄笙冷聲道,“等她休息好了,我再去會會他們。”
之前就已經聽說,安家的這兩位老人早就對葉楠心存不滿,現在指不定安致輝在他們耳邊吹了什麼風,只怕是來者不善。
就算是周皓用點主意送他們回去,也架不住他們再次回來,事情總還得坐下來面對面解決,但不是現在。
葉楠現在的身體還太虛弱,他不想要讓這些煩心的事情再來打擾到她。
結束了電話,傅薄笙回到病房,看到她已經睜開了眼睛,剛剛冷漠早已不復存在,眉眼之間只剩下了濃濃的柔情,“怎麼這麼快就醒了,不再多睡一會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