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鏡男放下茶杯,“沒錯,畢竟傅氏的股份不是誰都能買到的。既然說到這件事情了,那葉小姐,我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你直接說說,有什麼額外的要求嗎?”
葉楠端起倒好的開水,飲了一口,潤了潤嗓子,“沒有。”
“哦?那真是難得。”眼鏡男一直都是波瀾不驚的臉龐倒是難得顯出了一絲詫異,對着莫奕寒挑了下眉毛,“你的確是介紹了一樁好生意。”
一向吊兒郎當的莫奕寒今天晚上卻顯得有些急促。
剛進來的時候直接扯到了目的,現在剛坐下,話都還沒聊上兩句,更是直接說:“廢話少說,你不是已經準備好了合同嗎?先給阿楠看下。”
眼鏡男擡手打了個響指,另一位男人立馬會意,從公文包裡拿出了一份文件遞給葉楠。
她接過,放在一旁,並沒有馬上就要瀏覽的打算,莫奕寒微微凝了凝眉,“阿楠,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只是剛剛坐車有點難受,想要先緩一下。”葉楠一手放在胸口,微微癟了癟嘴,神情顯得有些難受。
眼鏡男輕笑了兩聲,“沒事,不着急,葉小姐休息一會兒,到時候再看。”
說話前,他對着莫奕寒使了個眼神,那抹眼神正好落在了葉楠的餘光裡,她的心不由咯噔了一下,看來心中的那一抹直覺並沒有出錯。
她垂下長睫,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地吹了一下,放在脣邊,莫奕寒似乎有些坐不住了,站了起來,說去外面抽菸便先出去了。
眼鏡男不急不緩地看着手機,與他的焦躁倒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彷彿有一種莫奕寒纔是那個迫不及待想要買斷自己手上股份的人。
葉楠沉默地整理着心中的思緒,直到被放在腿上的手機嗡嗡振動了兩下,是一條微信。
她連忙打開看了一眼,一張眼睛男的照片,和一段關於他的介紹,看完了最後一個字,葉楠只覺得她的心如同泡在鹹澀的海水裡,渾身的血就像雨水似的冰冷。
莫奕寒抽完煙回來了,走過來問:“阿楠,舒服點了嗎?”
“還是難受,更加想吐了。”葉楠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來,看着對面的眼鏡男,一字一句道,“莫先生,不好意思讓你白跑一趟了,我的股份不賣給莫家的人。”
莫奕寒倏地瞪大雙眼,滿臉驚駭,一副驚嚇過度的反應,眼鏡男依舊是慢條斯理地站起來,臉上並沒有過多的表情,彷彿這一切都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反倒擡手拍了拍手,“葉小姐果然聰明。”
說完,他走到莫奕寒身邊,伸手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拍了兩下,“小侄子,我說過了,這個方法不可行,現在信了吧?”
頓了一頓,他話語一轉,臉上的儒雅盡消,語氣帶着與他氣質全然不符的狠厲,“不過你應該知道這件事情的重要性,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我們走。”
話音落下,包廂內只剩下了他們兩人,一時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葉楠主動出聲打破安靜,“莫奕寒,你沒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嗎?”
莫奕寒重重地坐回到了沙發上,拿起茶杯,一飲而盡,“你什麼時候知道他是我二叔?”
“五分鐘前。”葉楠如實道,在進包廂的時候,她便趁着他們不注意,用手機拍了一張眼鏡男的照片,發給了姚倩。
在兩天前,她已經提前跟姚倩打過一聲招呼,說不一定哪天會麻煩她幫忙自己調查一個人。
姚倩的辦事力度果然很強,很快就把資料發送過來了,原來莫奕寒嘴裡所謂的合作過幾次的朋友,正是他的二叔莫晟霖。
她問:“莫奕寒,那場車禍,是不是也是你設計的,故意接近我?”
莫奕寒擡頭看着她清冷的目光,勾起脣角嘲諷地笑了一聲,“是,那天我開車跟着你去的民政局,又跟着你們從民政局離開,當時我還在想,應該用什麼方法去認識你而不被起疑心,沒想到你就從傅薄笙的車上下來了,我覺得,我的機會來了。”
心中的猜測,被一個字一個字地坐實,葉楠只覺得心中五味雜陳,“莫奕寒,那這次葉氏的危機,究竟是不是你的手段?”
莫奕寒頓了一下,留了一個心眼,“不是。”
聽到這兩個字,葉楠說不出心中究竟是什麼感覺,似乎是鬆了一口氣,又似乎心頭的那塊石頭更加地沉重了。
她又問:“那如果我不提出要賣股份,你打算怎麼對付我?”
“還沒想好。”莫奕寒低下頭,似是感慨,“走一步算一步吧。”
其實,這一條路,他早已經安排好了,如果她沒有提出來,那麼葉氏下一步將會直接面臨破產,而葉知恩也會面臨被綁的危險,到時候的籌碼,就是她手中的傅氏的股份。
莫奕寒知道,如果他將這些話說出口,那麼他與葉楠也算是徹底結束了。
他捏了捏眉心,“阿楠,能跟我說說,你是怎麼發現的?”
葉楠別開額前的碎髮,淡聲道:“因爲你太着急了,我就算是跟完全不懂管理的人說,我要因爲感情糾紛,賣掉傅氏的股份,他們都會勸我,三思而後行,因爲這完全是虧本的買賣。我就算是因爲介意傅薄笙,完全可以不去公司上班,到時候每年拿分紅,我也餓不死了。”
她擡頭看着他,“可是我跟你說的時候,你反倒是直接讓我賣股份了,這麼淺顯易懂的道理,你應該比我懂吧?”
正是一種類似於近鄉情更怯的情緒,讓他在陰溝裡翻了船。
越是看着一直以來的目標要達到了,人總是會不自覺地表現出一種更加急迫,不安的強烈情緒。
莫奕寒正是如此,即便他已經不停地壓制了,可終究還是和平日裡的他,相差甚遠。
葉楠站了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皺,平聲道:“莫奕寒,不管你之前對我的幫助,是真情還是假意,我都謝謝你,也感謝你今天並沒有強迫我,你應該知道,如果你使用強硬的手段讓我簽下這份合同,我根本沒有任何的還擊之力。”
頓了一下,她抿了抿脣,接着說,“只是,我們的身份實在不適合繼續當朋友了,到此爲止吧。”
說完,她挺直了脊背,離開了會所,原本晴朗的天空此時卻烏雲朵朵,似乎下一秒便會下起磅礴大雨。
葉楠快步坐進車裡,剛關上車門,雨便傾盆倒了下來,看着雨水敲擊在車玻璃上,她覺得眼眶一緊,眼睛似乎也有種要下雨的衝動。
一個接一個的算計,像滅火劑一樣把她心頭的希望之火澆滅了,葉楠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值得相信的。
親情,友情,愛情……
在利益面前,似乎隨時都能妥協,可以算計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她無法想象,莫奕寒在面對着自己,做出深情款款的模樣時,心中卻想着怎麼從自己的手中拿走傅氏的股份。
可事實,卻永遠都是這麼殘酷。
只是,她手頭上的傅氏股份,並不是她的,而是她腹中寶寶的,是他以後生活的保障,無論發生任何事情,她絕對不會讓別人奪走的。
想到這,葉楠收拾好心中的失落,發動車子離開了。
此時,暴雨中,一抹身影撐着一把黑傘從角落裡走了出來,雨水打溼了他的肩膀,卻渾然沒有任何的察覺。
傅薄笙怔怔地看着葉楠離開的方向,許久才收回了目光,往停車場走去。
他雖然沒有出現在她面前,卻是無時無刻都關心着她的一舉一動。
得知她去試探莫奕寒的那一刻,他心頭不覺涌起了一絲欣喜,知道她還是在意自己說的話了,並不是一點都不在意的,可更大的擔憂在同一時刻也冒了出來,要是莫奕寒被逼急了,用其他的手段對付她怎麼辦?
所以他每天都默默地守在她的身後,想要保護着她。
司機小李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黑色的襯衫映襯的傅薄笙的臉愈發地蒼白,他擔憂地問:“傅總,您沒事吧?”
傅薄笙往後靠了靠,右手習慣性地壓在了胃部,閉上眼睛,“我沒事,送我過去。”
這兩天胃病又開始發作了,動不動就隱隱作痛。
小李略一遲疑,還是大着膽子問了一句:“晚上還是回家休息一下吧?”
“不用。”
小李知道自己再勸也沒有用,無聲地嘆息了一聲,驅車往景德小區駛去,將車停在了那個固定的車位裡。
他下車,還是略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傅總,要不我還是上去跟葉小姐說一聲吧?”
“不用了,你回去吧。”傅薄笙的聲音中都透着一絲虛弱,在小李離開了以後,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藥瓶,一顆白色藥丸被送進嘴裡,沒有開水,直接吞嚥了下去。
幾分鐘後,他的眉頭漸漸舒展了開來。
他繞到前面的司機位上坐下,隨後躺平,透過天窗,不僅能將頭頂的天空悉數納入眼底,更重要的是,在這裡,他能看到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