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楠心中微微一抽，幾秒之後反應過來，聲音也倏地冷漠了下去，“時間不早，我要睡了。”
她微垂眼簾，握着手機的長指驟然收緊，他們之間早就已經結束了，那就沒必要再有過多的糾纏。
因爲一句想她，就跑下去和他碰面，那是熱戀之中的小情侶纔會乾的事情。
電話那頭，傅薄笙面色緊繃，眼底蘊着濃重的無奈，聲音裡更是夾帶着一絲哀求，“葉楠，我不會打擾你太多時間的，就十分鐘……”
他只想要這十分鐘，可依舊不被允許，聽着電話裡的嘟嘟聲，傅薄笙苦澀地扯了一下嘴角，他第一次知道，十分鐘也是這樣的難能可貴。
朦朧的月色消失了。月，不知躲去了哪裡。濃墨一樣的天上，連一絲星光都不曾出現。夜已經很深，但對於傅薄笙而言，這個靜謐的夜晚，註定無眠。
第二天早上，葉楠提着保溫壺從小區出來，準備去對面攔車，保安看到她，打了聲招呼，“葉小姐，又去看你父親啊？”
“嗯。”葉楠微微一笑，之前好幾次她在小區門口攔不到車，都是這位保安幫着叫了一名他開出租車的老鄉，送她去的醫院。
一來二去，兩人便也熟絡了許多。
“你爸爸見你每天都去，肯定高興得不得了。”保安剛來A市沒多久，說話還帶着家鄉的口音，樂呵呵地笑了兩聲，隨後又伸手戳了戳她們那棟樓的位置，“葉小姐，昨天晚上你在家的吧？”
葉楠問：“怎麼了？”
保安擺擺手，“沒什麼，就是昨晚我值班的時候，有個人車停那，一動不動的，我就過去問，後來知道他是來找你的，一直到早上才走，我以爲你沒在家，現在……”
保安注意到葉楠的神色變得有些異樣，連忙止住，不敢再往下說，隨便找了個藉口匆匆離開了。
葉楠怔怔地站在原地，她怎麼也沒想到，傅薄笙竟然會在樓下呆了一個晚上，現在回想起來，昨天晚上他的聲音除了疲憊，似乎還透着一絲古怪，彷彿有另一種情緒縈繞着他，只是她一時之間無法理解。
這時，一陣喇叭聲在身後響起，原來她擋住了一輛電瓶車，忙側身讓了讓，原本的思緒也被就此打斷。
出租車也正好停下，葉楠便去了醫院，想到一半的事情也就此打住，沒再繼續往下想。
葉父剛被看護推下樓去公園裡逛了一圈回來，看到葉楠便裂開嘴笑了，“你，你來了。”
他病情的惡化很嚴重，短短几天的時間，他說話也變得不太利索了，擡起手也在不停地哆嗦，“沁兒這段時間怎麼都沒過來了？”
“出差還沒回來呢。”葉楠接過看護的工作，推葉父回病房，又將湯倒出來，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一碗。
過了一會兒，見他睡着了，葉楠交代了看護一句，起身打算去找杜澤問問看葉父最近的情況。
剛關上病房門，葉楠擡頭的一瞬，竟看到了傅薄笙與舒慧從走廊的另一頭走了過來，早上保安說的那些話一時襲上了腦海，她站住了，一下子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傅薄笙有些意外，腳下的步伐一下子快了好多，“葉楠，你打算回去了？”
等了一晚上卻沒有看到的人，現在卻突然出現在了眼前，傅薄笙雖然面上很平靜的微笑着，心裡卻是熱熱溼溼的，好似一場濛濛春雨灑在乾燥的非洲荒原上一般，竟是舒暢得很。
“我正好也要回去了，送你回家。”他幾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說出這句話來，葉楠舔了舔脣，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炙熱的目光，淡聲道：“不用。”
她冷淡的態度落在舒慧的眼裡，極其不舒服，臉色變了又變，做母親的人最見不得別人用這樣的態度對待自己的兒子，加上在她看來，傅氏現在陷入這樣的境地，都是葉楠一手造成的，當下就抓着傅薄笙的胳膊使勁往自己身後一扯，“葉楠，你這是什麼態度？”
場面有片刻的安靜。
葉楠皺了皺眉頭，平聲道：“正常的態度。”
舒慧聽到這話，臉上更是掛不住了，氣得咳了好幾聲，“你這還叫正常的態度？我兒子提出要送你回家，那是客氣，你就算是不需要也得說聲謝謝。可你現在呢？反倒弄得好像我兒子欠了你多少一樣的！”
舒慧越說越生氣，一雙眸憤恨地瞪着她，臉色氣得慘白，呼吸都變得重。心中暗道，當初怎麼會覺得葉楠這丫頭變好了，簡直是比八年前還要過分。
葉楠據實道：“我不需要他送我回家，這樣的拒絕態度沒有任何問題。”
然而這回答舒慧並不買賬，臉上滿滿地寫着不悅，正想開口，一口氣梗在胸口，沒來得及吐出來，重重地咳嗽了起來。
傅薄笙連忙扶着舒慧，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他想要跟她道聲歉，爲母親剛剛的話跟她說一句對不起，希望她不要放在心上。
可看舒慧的模樣，這個時候說，只怕更是火上澆油了。
他只能對葉楠說：“麻煩你先離開。”
這段時間，舒慧自從知道了傅氏的情況後，每晚睡不好，白天吃飯也沒有胃口，身體情況每況愈下，這幾天更是整晚整晚的咳嗽。
今天早上，他從葉楠所在的小區離開，打算直接去公司，接到家中傭人的電話，說舒慧整個人都憔悴了很多，沒精神。
他這才帶着她來找杜澤，沒想到，正好撞到了葉楠。
他有太多的話想要跟她說，可現在，並不是時候。
葉楠本就不想再有過多的牽扯，此時讓她離開，自然不會再多停留，徑直往杜澤的辦公室走去，找他聊了聊關於父親的情況，回到病房，葉父已經醒過來了。
她走過去，拿了個枕頭幫他墊在背後，“爸，中午想吃點什麼，我去買。”
“不用，我肚子還不餓。”葉父伸手拉着葉楠，示意她在邊上坐下，“爸有些話想問問你。”
“爸，你說。”
葉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渾濁的目光緊緊地盯着她，帶着一絲絲淚花，“我現在的身體情況怎麼樣了，我很清楚，估計閉眼睛也是隨時的事情了。”
“爸，你別這麼說，現在醫術這麼發達，肯定沒事的。”葉楠連忙否定，可想起剛剛杜澤跟她說的話，卻覺得嘴角好沉好重。
葉父輕笑了一聲，搖搖頭，“傻丫頭，別騙爸爸了，我清楚的。能活到這個歲數，爸也滿足了，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們三個孩子。知恩現在只顧着事業，女朋友在哪裡也不知道，沁兒那丫頭還跟個孩子似的。倒是你……”
說到這，葉父沉沉地又嘆了一聲，“本來以爲你和安致澤在一起，挺好的了，現在又離婚了，葉楠，你老實告訴爸爸，你跟傅薄笙之間到底還有沒有可能？”
葉楠沒想到爸爸竟然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下意識地想要逃避，顧左右而言他，“爸，我幫你按摩一下，我昨天剛在網上學的，現在……”
話還沒說完，葉父低喝了一聲，“葉楠！”
情緒一下子激動了起來，葉父嗆紅了臉，不停地咳嗽了起來，葉楠連忙端過杯子，讓他喝點水壓一壓。
葉父好不容易重新平靜下來，看着葉楠，“你是不是想讓爸爸死不瞑目？”
“呸呸呸，爸，你這說的什麼話啊？”葉楠緊緊地皺起了眉頭，看着葉父沉悶的神色，只得重新坐下來，“爸，我和傅薄笙之間沒有任何可能了。”
此時，傅薄笙剛送舒慧回家折回來，腳步急促地往葉國庭的病房趕，只想要趁着她還在，跟她解釋清楚，卻沒想正好聽到了這一句話。
邁出的腳步慢慢縮了回來，傅薄笙一雙濃眉緊緊地擰了起來，站在病房門口，不敢再踏進去。
他知道，不能再繼續往下聽了，後面的話，恐怕只會讓自己傷心。
可雙腳，像是被膠水黏住，固定在了地上，他們的聲音即便隔着病房門，卻依舊清清楚楚。
葉國庭沉聲問：“爸希望能在去世前看到有個人能守在你身邊好好照顧你，只是你對傅薄笙，是真的沒感情了，還是在自欺欺人，不肯承認，在逃避？”
葉楠的聲音顯得很誠懇，“爸，我不是小姑娘了，對感情的事情我很清楚，我不愛他了，甚至還有些厭惡他，只要一看到他，我就會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他和沈蘇做的那些噁心的事情。爸，這些年我經歷了太多的事情，我知道什麼對我來說纔是最重要的。”
“可對爸爸來說，能有個人代替爸爸照顧你，纔是最重要的。薄笙這孩子，當初的確是有些過分了，可這些年的所作所爲，爸爸也看得清楚。”葉國庭說的話有些多了，沒說兩個字就要咳上好幾聲。
拍打後背的聲音透過房門傳進耳朵裡，傅薄笙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指甲嵌進肉裡，卻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有什麼，比聽到她說的這些話還痛？
傅薄笙苦澀地扯了下嘴角，就聽到葉楠淡聲說：“爸，我不需要別人照顧，對我來說，你們能夠好好的，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時間早就把我對傅薄笙的愛沖淡了，我不想要再成爲以前愛情的傀儡了，現在這樣真的挺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