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弈還在繼續,人生如棋,黑與白的交接,生與死的交融。道之生,無常之變;道之滅,無妄之災。
生死棋,棋局萬變,棋勢無定。在這生死棋中,月玲瓏既是棋手,又是棋子。只是她擁有多少可以作爲棋子的籌碼來壓在生死棋中?
她不能輸,也輸不起,她輸了,就是三條命,所以,她謹慎的落下每一顆棋子,無論結局如何,至少她落子不悔,她輸不起,也一樣悔不起,索性就讓把自己忘掉,去做一個普普通通的棋手。
時間漸漸過去,蘭吉仙尊和花小蝶擔心的看着眼前正在對弈的兩人,任何一人輸棋,他們都不想看到。但是眼前兩人的情況,看上去都十分的糟糕。從外表看上去,兩人都只剩下一隻手和一半的臉在動,其他的部位,仿若都成爲一堆死肉,沒有一點生機。
月玲瓏口中呢喃一句,不曉得又把屬於她的什麼東西化作棋子,只見她身上的氣勢頓時開始變得弱下去,仿若一身的修爲,都被這一顆棋子收走,然後她輕輕將棋子放在棋盤之上。
花小桃看一眼月玲瓏道:“緩三氣,你還有那麼多可用的棋子麼?”
月玲瓏不說話,靜靜的等着花小桃落子。相比之下,花小桃可用的棋子,要比她多的太多。
花小桃剩下的眼睛,輕輕的閉一閉,然後手中多出一個棋子,輕輕按在棋盤之上,然後看向月玲瓏,眼神中帶着一股將要勝利的神色。
月玲瓏想想自己,所剩的已經不多,緩的三氣,還有兩氣,這兩氣,她該如何取捨?她該拿自己的什麼來化作棋子落在棋盤之上?現在,她唯一可以化作棋子的東西,就只有那並不多的衆生信仰之力了。
她心神一動,頓時屬於她的衆生信仰之力,化作一顆棋子出現在她的手中,然後她緩緩的將棋子按在棋盤之上。
九華寺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天空之上瀰漫了一層淡淡的血霧,但這些血霧卻是無法侵蝕那一座座爲月玲瓏建造的寺廟,但在這一顆棋子落向棋盤的過程之中,九華星上面所有爲她而建造的寺廟,突然間開始震盪,每一尊她的雕像,都在微微的顫抖,仿若失去了可以支撐雕像的主心骨一般,緩緩的開始往下坍塌。
這一幕,月玲瓏看不到,但信奉着她的人卻是能看得到,雕像的坍塌,對於這些虔誠的凡人們來說,幾乎相當於滅頂之災。在他們心中至高無上的神明,竟然在這一刻坍塌,連神都無法抵抗那無處不再的血霧,那他們這些凡人們還能依靠誰?
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對於上天來說,猶如螻蟻草芥,又有哪個人可以逆天而行?
生死棋前,月玲瓏的手指捏着衆生信仰之力化作的棋子,啪的一聲按在棋盤之上,緩三氣,如今已經過了二氣,只剩下最後一氣。
她正要舒口氣的時候,忽然她的腦中轟的一聲,多出一幅畫面,她的眼前,不再是生死
棋,而是九華星的凡間界。
這幅畫面中,天空之上瀰漫着無窮無盡的血霧,但地面之上,還有不少的金光在死死的抵抗着從天而降的血霧。
天空中,一隻玉手虛影,食指與中指輕輕的夾着一顆棋子,緩緩的向着下方同樣是虛影的棋子落去。
她瞬間明白這虛影,正是自己的手和自己面前的生死棋。而凡間界那抵禦着血霧的金光,正是由供奉着她的寺廟中傳出,在金光光幕之下,凡人們還能平靜的生活,但沒有金光籠罩的地方,卻是一片狼藉,於是便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信奉她的行列中。即便是現在,仍然有許多的人掙扎着要到供奉着她的寺廟中去。
但是,當棋子落在棋盤上之時,這些畫面全部發生了轉變。抵禦着血霧保護凡人的金光光幕,突然間四分五裂,大量的血霧涌入金光光幕的裂縫中。
頓時,被血霧沾染了的凡人們,突然間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般,對着身邊的人便咬去,咬過之後,被咬的人就會變得和他一樣,然後再去咬另外的人。
一傳二,二傳四,越來越多。
光幕在急速的消失,凡人界她的雕像全部化作粉塵。一片片血霧籠罩了整個凡人界,把凡人界那最後僅存的一點安詳平和吞噬掉。
看着這一幕,月玲瓏突然生出一陣難過,生死棋,棋落無悔,棋者,一着不慎全盤皆輸。她沒有看到自己是贏或是輸,但是凡人界突然之間失去了所有的信仰,被血霧侵身,只這一點,就讓她感覺到自己敗了,而且敗得很徹底。
她自認已經有了一顆慈悲之心,但如今卻不經意的間接害了那麼多的凡人,害了那麼多手無寸鐵的凡人。
此刻,她覺得自己應該在痛,但她卻感覺不到痛了,因爲她只剩下了一隻手和這一個意識了,只能勉強的說是一個生命,是一個走到了盡頭,還未完全消散的生命。
她的右眼中,輕輕落下一滴眼淚,劃過已經枯萎的臉龐,然後落在地上。
這是月玲瓏第一次爲衆生而哭,九華星的天空中,突然間飄起了濛濛細雨,每一點雨星的落下,都竭力的吸收着四周的血霧。
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對於這九華星,還有些用處,這僅存的一點生命,對於這九華星的凡人,還有很大的用處。
生死棋前,花小桃看着月玲瓏默默的留下一滴眼淚,暗淡無光的眼睛中,突然閃過一絲明亮,然後又被深深的藏起來,月玲瓏處於悲傷之中,根本沒有發現花小桃的眼神動作。
突然,月玲瓏的身體開始變化,彷彿抽去了最後一絲殘存在肉體之上的生機一般,從腳底開始,變作沒有一絲生機的石頭,而且快速的向着上面蔓延。
隨着生機被逼向頭部,她突然間開口說了一段話:“盡我餘生,化作願力,解救衆生,脫離苦海。願我來世,身如琉璃,內外明澈,淨無瑕穢。”
話語隨着生機一起被逼向伸在棋盤上方的手指,生機離開之時,她的身體盡皆化作石頭。最後,一絲微弱的金光,出現在她的指尖,然後化作一顆水滴,緩緩的落在生死棋上面,恰好落在了緩三氣最後一氣的位置。
水滴漸漸消融,九華星上,突然間暴雨傾盆,每一滴雨水中都隱隱帶着一絲金光,原本被血霧侵蝕了身體的凡人們,在這些雨水落在身上之後,慢慢的開始清醒。天空中的血霧,在這些雨滴落下的過程中,一點點的被吸收。
雨水在地面上凝成一條條小河,全部向着一個地方彙集:當初月玲瓏傳道給馬賊和官員的地方。這裡如今已是很大的一個寺院,在這一次的血霧中,便是這個寺院中月玲瓏的雕像,也一樣的沒有幸免,坍塌於地。
當初被傳道的兩人,見到月玲瓏的雕像坍塌,頓時都是大哭,他們額頭的金光也變得暗淡起來,失去了往日的光澤。
當年的死對頭,如今已成了師兄弟,這一刻坐在坍塌成碎片的雕像之前,哭的起不了身。
馬賊說道:“師兄,我們愧對恩師栽培啊,這纔多少年,恩師的雕像竟然自行坍塌,定是我們的心不夠虔誠,惹怒了恩師,恩師纔會如此怪罪於我們。”
官員點點頭說道:“師弟說的有禮啊,定是我們六根不淨,才遭來如此大禍,我們愧對恩師,愧對衆生啊,師弟有沒有注意到,我們的護體金光也在慢慢的變淡?”
馬賊絕望的點點頭,說道:“我也注意到了,恩師定然是對我們失望了,所以纔要收回我們的護體金光。”
官員也是絕望的說道:“死就死吧,但願來世還能再遇到恩師,不過不要這麼晚了。”
馬賊也是點點頭,然後抱着官員繼續痛苦。
他們沒有注意到,這個世界此刻落下的所有雨水,全部都向着他們所在的這個寺廟凝聚而來。
許久之後,低頭懺悔的馬賊和官員突然間感到一股不尋常的感覺,兩人猛地同時睜開眼睛,對視一眼之後,同時衝出大殿之外。
只見大殿之外猶如一片汪洋一般,站在大殿之中,他們好似站在了水底,眼前的汪洋,急速的流動着,水流之中,隱隱帶着一絲絲血腥之氣。
兩人嚇得說不出話來,他們是一介凡人,哪裡見過這種陣仗?在他們看來,一旦落盡了水底,那只有死路一條了,他們還以爲是恩師震怒,來收他們的,愣了片刻,雙雙跪在大殿門口,面朝外面的汪洋,低頭只等月玲瓏來取他們的命。
天空中的血霧,在一陣傾盆大雨之後,徹底的被洗淨,每一個被血霧感染的人,若是淋到了雨水,也會恢復神智。
在佛現寺周圍的區域,一個個凡人們看着眼前的奇景:湍急的水流從他們的身邊衝過,但卻並不傷害到他們一分,不僅如此,他們走到哪裡,水流便會避到哪裡,從不傷害任何一個生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