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嘯林最近這些天深居簡出,原因無他,他也被季雲卿的被殺嚇壞了。重慶方面和七十六號在上海開戰,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季雲卿就是第一條,他張嘯林可不想做第二條。
這些天,張嘯林連最喜歡和牌局都沒敢參加,實在是手癢了,就叫幾個牌友到家裡邊來開局。饒是如此,前兩天司機開着他的車出門,還是遭了黑槍,雖然只是兩個小小的彈孔,但張嘯林卻如驚弓之鳥,從此閉門謝客。
剛剛,張嘯林接到常耀的一個電話,剛一通話,常耀就大聲指責張嘯林不守江湖規矩,將張嘯林一下給說懵了,聽了半天才算明白,原來,今天下午,那個萬墨林的小狗腿子林笑棠在上海火車站遇伏中槍,到現在還生死未卜。常耀就理所當然的將這筆賬算在了張嘯林的頭上,這讓張嘯林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指天畫地的發誓,自己絕沒有指派人去殺林笑棠,還說跟一個小輩斤斤計較的事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常耀這才悻悻的掛上了電話。
放下電話,張嘯林不由一腦門子火氣,“一個閹人,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你以爲這還是前清溥儀皇帝在位的時候?要不是看你是同門,遲早讓你橫死街頭!”張嘯林餘怒未消的指着電話大罵。
殺一個林笑棠,張嘯林絕對有膽子去幹、也一定願意去幹,關鍵是現在不能做,別的不說,林笑棠手中可是緊握着張嘯林的賬本,這個時候殺他,純粹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張嘯林一揮手,一旁的管家這才戰戰兢兢的將茶杯遞到他手裡,張嘯林剛要喝,忽然一扭頭,“去,把下午火車站的事情給我查清楚,看看到底是誰做的!”
管家剛要走,張嘯林又叫住他,“派些穩妥的人去,低調點,別讓外邊的人察覺!”
……
晚上九點鐘,上海勞爾登路雲來茶樓,店裡已經沒有一個客人,只有二樓一個不臨窗的小房間還亮着燈,一樓所有的燈都已經熄滅,兩個茶樓的夥計趴在門口的的桌子上,一左一右,似乎都睡着了。
天空中不知何時飄起了細雨,路燈在霧狀的雨絲中忽明忽暗,一個黑影打着雨傘悄悄的來到了茶樓門口,看看四下無人,來人收起雨傘,走進了茶樓。
兩個夥計好像早知道他會來,只是擡頭看了看,其中一個向二樓指了指,隨即又趴下來。
來人將雨傘放在櫃檯邊,順着樓梯上了二樓,直接走進了亮着燈的房間。
屋裡只有一位穿着長衫的老者,獨自品着茶,手裡拿着一本演義畫本看得津津有味,來人走進房間的時候,他連頭都沒有擡,只是指指對面的座位,隨即又倒了一杯新茶,推到來人的身前。
“我不想今天的事再發生第二次,你知不知道,爲了彌補你的失誤,我動用了在上海隱藏的大半人手,雖然得手,但參與人員全軍覆沒!”老人的眼光依然停留在畫本上,語氣緩慢而平淡。
“我……”。屋中潮溼而悶熱,但來人卻好像被寒意籠罩着,端着茶杯的手略有些顫抖。
“不必解釋,季雲卿的事你做的很漂亮,我會記住。只要你做完這件事,上海站行動隊隊長的職位就是你的,到時候,你就可以見光了!”老人的語氣沒有一絲感情,就像是說一件毫不相關的事情。
“我、我想見一下九妹!”來人鼓起了勇氣,終於說出了憋在心頭的話。
“哼!”老人將畫本扔在桌上,“我已經說過了,只要你搞定了姓王的,上海站就是咱們的囊中物,到時候,別說一個女人,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來人白皙的臉上陰晴變幻,最終還是點點頭,“是,允公!”站起來走出房門。
聶尚允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透出一股帶着不屑的殺意。
……
寶隆醫院的特護病房,大頭和沈胖子帶着一衆手下守在門口,一名手下匆匆來報告,“林老闆手下的那個兄弟焦達已經脫離了危險,手術很成功,醫院方面已經將他轉入加護病房,安排了四個兄弟守在那兒!”
大頭端詳端詳沈胖子,伸手在他的胖臉上擰了一把,“胖子,你裝出點難過的樣子成不?”
沈胖子劈手打開他的手,“小七又沒死,我裝的哪門子難過!”
大頭一瞪眼,“你挨兩槍試試!”
沈胖子剛要反駁,走廊傳來腳步聲,大頭一拽他的衣袖,“來人了,注意表情!”
兩個人撥亂了頭髮,換上一副焦慮的表情,互相看看,差點沒笑出聲來。
腳步由遠及近,沈胖子看清了來人的面目,不禁一愣,“宗大哥?”
宗飛衛護着莊崇先急匆匆的來到病房門口,莊崇先風塵僕僕,看來是剛剛回到上海,“林老闆怎麼樣?”
沈胖子向前一步,“莊先生有心了,小七目前還沒有脫離危險,手術已經完成了,子彈也取出來了,但還沒有醒,醫生說,情況還不樂觀。”
莊崇先倒吸一口冷氣。宗飛問道:“怎麼會這麼大意?”
大頭苦笑一聲,“之前在火車上已經遇到過一次暗殺,幸虧發現的及時。在車站時,我們也加派了人手,但沒想到對方計劃的這麼周密,連我們倉促之下的逃生線路都計算在內,也安排了伏擊。”
沈胖子一蹙眉,看向莊崇先,“莊先生,您看會不會是七十六號下的手,之前,咱們得罪了他們,會不會是他們的報復。”
莊崇先搖搖頭,“應該不會。一來他們正在全力和重慶方面周旋,恐怕沒有餘力組織這樣規模的刺殺;二來,佑中目前和南京方面的關係處得極好,他們要動手,也會投鼠忌器,至少不會這麼大張旗鼓。”
幾人正說着話,後邊又傳來腳步聲音,一男一女手捧鮮花、提着果籃走過來。
來的男子看見莊崇先,不由有些尷尬,趕忙上前,“莊先生也在?”
莊崇先一回頭,“是劍鋒哪,你也來看林老闆?”
元劍鋒笑着點點頭,“我們夫妻和小七是同學,這不,聽說他出事,特地趕來看看。”
夏之萍手捧着一束鮮花,臉上浮現出關切之色,向莊崇先等人點頭示意。
大頭冷淡的和兩人打了個招呼。
莊崇先擺擺手,“既然來了,就一起進去看看吧!”
衆人在大頭和沈胖子的帶領下,換上消毒服,這才進入到特護病房中。
透過玻璃,衆人清清楚楚的看到林笑棠靜靜的躺在病牀上,帶着氧氣罩,胸前裹着紗布,醫生和護士正在爲他量血壓。
尚振聲和郭追兩個人就守在病房外,莊崇先又詢問了林笑棠的傷情,眉頭皺的更緊了。“希望佑中吉人自有天相,能夠逢凶化吉啊!”
夏之萍緊緊的靠着玻璃,看着林笑棠蒼白的面孔,眼圈不由得紅了。元劍鋒輕拍她的肩膀,低聲撫慰着她。
這時,一名手下進來找大頭,說是有人來看林笑棠,請示是否讓來人進來。
“是什麼人?”大頭問。
“是一位小姐,就她一個人,自稱是林老闆的朋友,姓段。”
尚振聲一笑,“請她進來吧。”
大頭看向尚振聲,尚振聲衝他點點頭,“沒錯,確實是老闆在南京的朋友!”
不一會,一個穿着素白旗袍的嫵媚身影出現衆人面前,還帶着一頂寬大的女士涼帽,來人摘下帽子,一股令人窒息的美豔氣息撲面而來。
“哦,原來是段小姐!”莊崇先首先認出了來人。
段羽然衝莊崇先微微頷首,“莊先生好。”長長的睫毛下,剛一說話,兩顆晶瑩的淚珠卻先掉落下來。
大頭和沈胖子互相看看,又看看病牀上的林笑棠,眼睛裡表達着同一個意思,“這小子的桃花開的也太頻繁了吧!”
“你是紅歌星段羽然小姐!”一旁的元劍鋒觀察了好一會,脫口而出。
夏之萍看看段羽然,不禁吃驚於段羽然的美麗,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酸酸澀澀的味道,聽見丈夫的這一句話,不由白了他一眼。
段羽然並沒有理會元劍鋒,而是癡癡的看着病牀山安靜的林笑棠,心頭彷彿在滴血一般,腦子中只有一個念頭,“是誰要殺他?”來之前,段羽然瞞過了上海特高課的主管矢澤慎一,悄悄動用自己掌管的情報系統,命令手下全力調查刺殺林笑棠的真兇,她也明白自己這麼做已經是觸犯了情報工作的大忌,感情已經徹底戰勝了理智,但沒有辦法,她不容許任何人來傷害他,就是這麼簡單。
莊崇先首先告辭離去,夏之萍和元劍鋒呆在這裡也覺得甚爲無趣,雖然元劍鋒心中滿是幸災樂禍的竊喜,但在夏之萍和大頭面前他不敢輕易的表露出來,只得搜腸刮肚的想出一些安慰的話,這纔將戀戀不捨的眼神從段羽然的身上收回,和夏之萍離開。
離開時,夏之萍回頭看看段羽然,段羽然看向林笑棠的那種傷痛的眼神,讓她沒來由的心中一慌,“我這是怎麼了?”夏之萍悄悄的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