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炒豆似的槍炮聲,林笑棠的耳朵裡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和不斷『逼』近的軍靴踏地的聲音,他的肺部不停的收縮着,心臟砰砰的跳動着,好像要破開胸膛跳出來一樣,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害怕的想要哭。
一個身影飛快的從林笑棠的頭頂一躍而過,接着便是第二個、第三個。林笑棠不敢大意,飛快的伸出頭向後看了一下,視野中其它的追兵都遠遠的落在後面。
林笑棠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從深溝裡一躍而出,飛快的趕上了落在最後邊的那名日本軍官。
日本軍官似乎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手迅速的扶上了腰間武士刀的刀柄,剛想回頭,一塊硬物便重重的砸在了後腦勺上,他悶哼一聲,眼前金星『亂』冒,身形一滯,脖子便被一隻鐵箍似的的臂膀緊緊勒住。
林笑棠一舉制服拖後的軍官,響聲已經驚動了跑在前邊的人。那兩名日本士兵馬上轉回身來,林笑棠一手箍住被砸暈的日本軍官,另一隻手中的南部手槍猝然開火,兩名士兵胸前冒出血花。?? 逆襲民國的特工2
再下來,他將軍官身體扭轉,將槍口對準已經漸漸『逼』近的追兵。
可還沒等他開槍,身後百貨大樓的方向卻突然響起一陣炒豆似的槍聲,不消片刻,追兵便全部被打倒在地。
林笑棠這才鬆開手,那被生生勒死的軍官屍體像堆爛泥一樣癱倒。
林笑棠的雙目赤紅,捂着胸口,直喘粗氣,纔將胸腹間那股嘔吐的衝動艱難的壓了下去,額頭的冷汗滲了出來,被寒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百貨大樓忽然傳來一聲吶喊:“兄弟,好身手!”
林笑棠擡眼望去,百貨大樓的廢墟中不知何時冒出了幾十個帶着黑黝黝德制鋼盔的身影。
林笑棠並沒有答話,皺着眉頭,撿起一塊變了顏『色』的破布在左臂上擦了擦,蹲下身,將幹掉的三個日本人的武器和彈『藥』都收集起來,背在身上。
軍官屍體上的口袋裡『露』出幾張紙片,林笑棠掏了出來,匆匆看了兩眼,卻臉『色』大變。他站起身飛快的跑進了百貨大樓。
樓裡是國軍士兵的一處防禦陣地,人數不多,只有四十幾個人。爲首的是一名四十歲左右、身材高大的上校軍官。
聽說林笑棠是南京大學的學生,軍官不禁『露』出詫異的神『色』,顯然他沒有想到,一名普通的大學生也能有這麼好的身手。林笑棠支吾了幾句,推說自己從小練習武術,給敷衍了過去。
上校軍官叫做雷震(注一),是國民革命軍教導總隊第三旅的上校副旅長,奉命駐守烏龍山,但今天一早才發現,身後光華門守軍第六十六軍竟然不聲不響的偷偷撤退了。聯繫之後才得知,南京衛戍區司令唐生智昨天夜間已下令各部分批撤出南京,伺機向四面突圍。
而接到命令後,部分長官居然拋下部隊先期逃跑了,由此也造成了南京守衛部隊的大潰散,部隊找不到長官,紛紛自行撤退。這也是日軍迅速突破城防進城的主要原因,而城內,連巷戰都沒有來得及準備。
由於得知挹江門碼頭還有船隻接應司令部人員和督戰的第三十六師渡江,各部潰兵紛紛涌向挹江門,加上尚未疏散的幾萬南京市民,下關的挹江門碼頭已經陷入極度的混『亂』中。而雷震率領殘部也是打算向那裡撤退。
聽完之後,林笑棠的心中黯然,他將從日本兵曹那裡搜來的紙片遞給雷震,將上面的文字逐字逐句翻譯給雷震聽。
雷震被其中的內容震驚了。半晌,他纔回過神來,用力的拍了拍林笑棠的肩膀:“後生可畏,老弟,我代國軍兄弟謝謝你了。”
二狗和方柔,就在百貨大樓裡。剛剛一進入大樓,他們就發現了國軍士兵,可還沒等他們開口求救,林笑棠已經和身後的追兵交上了手。
這讓二狗在衆人面前也有了可炫耀的資本,不停的向國軍士兵們吹噓林笑棠的本事。而方柔似乎驚魂未定,小臉依然煞白,直到親眼看見林笑棠安然無恙,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於是雷震等人就和林笑棠三人一起迅速的趕往挹江門碼頭,沿途又收攏了一些士兵和百姓,等到了碼頭的時候,他們的隊伍已經有兩百人左右了。
挹江門,原名海陵門,民國二十年更名,並改爲三孔道。位於下關土黃山和八字山之間,是通向渡江碼頭的必經之路也是唯一的通道。?? 逆襲民國的特工2
而現在,道路上已經擠滿了人,到處是從各個陣地上撤退下來的國軍士兵以及攜家帶口的百姓,林笑棠粗略估計了一下人數,起碼得有七萬多人。
雷震的軍官身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林笑棠三人緊緊跟在他的身後,深一腳淺一腳的總算來到了挹江門的孔道邊,腳下不時會踩到被擠倒的人,有些人已經斷了氣,有些人還在慘叫着,但就是站不起來。
三個孔道被荷槍實彈的三十六師的士兵把守着,截斷了通向碼頭的唯一道路。潰兵們舉着槍正和三十六師的官兵們緊張的對峙着
雷震不經意間一扭頭,頓時臉上變了顏『色』,路邊的幾名士兵擡着一張擔架,擔架上躺着一名軍官,身上全是泥土,面『色』蠟黃,雙目緊閉,顯然早已斷氣。他大步跑過去,大聲喊到:“謝團長!謝團長!”
旁邊的士兵們都低下了頭。
雷震緊緊抱着屍體,轉頭惡狠狠的問道:“謝團長撤退的時候還好好的,他是怎麼死的?”
三十六師的一名軍官從工事後邊跑出來,衝着雷震立正,敬了一個軍禮:“長官,剛剛挹江門發生擁擠和踩踏,謝團長就是那時候被人羣……!”
雷震默不作聲的放下謝團長的遺體,站起身,虎目圓睜,用手點指三十六師和身後的士兵們:“你們行,真他媽有個當兵的樣子。謝承瑞團長(注二)率部在工兵學校堅守三天,後來又在光華門與日軍血戰一天一夜,爲了什麼?就是爲了保衛南京、掩護你們撤退,他沒死在日本人的槍下,可現在呢?卻生生被你們這些王八蛋踩死!”
人羣沉默了,士兵們手中的槍口也垂了下來。
雷震緊走兩步,站到那名軍官面前:“把路障撤掉,儘快組織各部撤退,尤其是南京的老百姓,優先讓他們上船!”
軍官面『露』爲難的神『色』,將腦袋湊到雷震的面前,輕聲說:“長官,如果是您要通過,我這就派人送您去碼頭。但這麼多人,我實在是做不了主。我們師長已經下了命令,挹江門碼頭只允許衛戍司令部人員和我們三十六師撤退使用,其他部隊,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雷震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一個耳光清脆的打在那軍官的臉上。“小鬼子已經進了城,要不了幾個鐘頭,就能打到這裡,你讓我們自己想辦法,就是他媽的讓弟兄們去送死。就算不讓當兵的上船,那這些老百姓呢?我告訴你,如果你不撤開,就別怪我們不客氣!”
雷震身後的士兵也大聲叫喊起來,剛剛放下的槍口頓時又齊刷刷的舉了起來,迅速的『逼』近了路障,雙方的士兵隔着路障開始推搡,甚至是用槍托互砸起來。
局面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眼看就要失控。
林笑棠覺得胸中一口悶氣無處發泄。日寇就在身後逐步的『逼』近,而這裡,國軍還在進行沒有意義的內鬥。他看看身後的那些逃難的百姓,所有人的表情除了無奈就是無限的絕望,一些人摟住自己年幼的子女,忍不住放聲大哭。哭聲、喊聲、慘叫聲就像一團火焰,不斷撩撥着林笑棠的心頭。
林笑棠將身邊的二狗和方柔將雷震身邊一推,大聲在二狗的耳邊喊道“緊跟着雷長官,照顧好方柔!”
說完,他一轉身,使出全身的力氣扒開人羣,從那名和雷震說話的軍官手中搶過鐵皮製成的簡易擴音筒,幾步來到挹江門孔洞邊停着的一輛軍用卡車邊,飛快的爬上了駕駛樓的頂棚。
林笑棠取下身後揹着的剛剛繳獲的一把九二式輕機槍,熟練的換上一個彈夾,槍口朝天,一扣扳機,突突的掃光了一梭子子彈。
突如其來的槍聲讓現場的數萬人一下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呆呆的看着這個穿着一身學生裝身形瘦弱的年輕人。
林笑棠面對着數萬道目光的注視,心中僅有的忐忑立刻被吹的煙消雲散,他將機槍重新背好,舉着擴音筒大聲喊道:“弟兄們、鄉親們,咱們不能再『亂』下去了。日本鬼子就在咱們的身後,說話間就能打到這裡,當務之急是立刻組織人手阻擊,掩護碼頭上的部隊和老百姓有秩序的撤退,只有這樣,在場的大部分人才能保住『性』命!”
林笑棠將口袋中的紙片掏出來,在空中一揮:“這是我和教導總隊的兄弟剛剛在打死的鬼子兵身上發現的!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日本軍隊接到的命令,要將南京城內的所有中國軍人殺光!包括俘虜和棄械投降人員在內!”
人羣中傳出一個聲音:“別聽他胡說,長官既然不管咱們,咱們就丟了槍投降,自古以來殺降不祥,咱們放下槍,就是老百姓,日本人還能把咱們都殺光了不成!”隨即便有一些聲音附和。?? 逆襲民國的特工2
林笑棠聲嘶力竭的叫喊道:“千萬不能相信日本鬼子!這份文件上說的很清楚。他們爲什麼不接受戰俘,原因就是鬼子這次進攻南京的兵力只有五萬人,根本掌控不了整個南京城,唯一的辦法就是殺光所有的中國軍人,先哄騙咱們投降,然後再集中屠殺,這樣一來,他們就能快速的佔領南京,同時還能節省下糧食,你們明白嗎?”
林笑棠衝着人羣將手中的紙片打開:“你們如果不相信,這裡這麼多人中一定會有人懂得日本話,可以過來分辨一下真假。這上邊有鬼子第六師團以及他們先頭部隊長谷川聯隊的印章和鬼子軍官的簽名!”(注四)
雷震也跟着爬上汽車:“我能證明這位學生哥的話全都是真的,就是他,剛剛乾掉了三個日本鬼子,我手下的兄弟也能證明!”
雷震的部下馬上舉起槍表示響應。
人羣中議論紛紛。
這時,人羣分開,一個四十多歲,穿着綠呢軍裝,佩帶着少將軍銜的軍官在十來個士兵的護衛下走到孔道口:“我是南京市市長兼憲兵司令部副司令蕭山令(注三),現場還有別的軍官嗎?”
“報告蕭長官,現場只有團級軍官,高級別長官都已經……”。雷震敬禮回答道。
蕭山令看向把守挹江門孔道的三十六師軍官:“你們的長官呢?叫他們出來見我!”
軍官囁嚅着回答:“報告,我們的長官已經渡江了,目前聯繫不到!”
人羣頓時譁然。
蕭山令的臉『色』因爲憤怒而變得有些扭曲:“兵貴神速,貴部長官倒是深得兵法精要啊!”
三十六師的士兵們手中的槍不知不覺間垂了下來。
蕭山令大步走到卡車旁,爬上了卡車車廂,讚許的衝着林笑棠和雷震點點頭:“既然現場沒有更高軍銜的軍官,那麼就由我蕭山令來統一指揮各部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