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羽然走後,尚振聲叮囑大頭和沈胖子,“最近可能有很多人來看老闆,我會一直在這兒守着,兩位是老闆的生死弟兄,外邊的事情就託付給兩位了!”
沈胖子甕聲甕氣的說:“小七交待過,一切就聽尚先生的吩咐。”
尚振聲從懷裡摸出一張紙,紙上是一個人的畫像,“全力找到這個人,但不要打草驚蛇,最好是秘密進行,我相信,現在很多人都在找他,或者是想殺死他!找到後,嚴密監視,不能讓他脫離我們的視線!”
“明白!”
之後,尚振聲又吩咐郭追,立刻和火眼取得聯繫,讓火眼打聽那批殺手和火車上那個刺客的背景。尚振聲懷疑,這些刺客和殺手,有可能都是“過江龍”,既然能幹第一次,就難保不會有第二次,與其坐等他們出現,不如主動出擊。
之後,尚振聲給了郭追一份名單,讓他將名單中的人找齊,並且嚴密的保護起來,與他們接觸的時候要格外小心,因爲日本人和七十六號正在滿城搜捕他們。
……
上海閘北的一個貧民棚戶區,昨晚的夜雨使得街道中滿是積水,幾個光着屁股的小孩嬉笑着在泥水中打滾,王天木透過已經有些**的木製窗戶向外看去,眼神遊移不定,幾個手下散在門前,扮作木工、鐵匠和小販,警惕的注視着來往的人羣。
王天木下意識的捂住了鼻子,自從三天前隱蔽到這裡以來。到現在他都沒能適應棚戶區這種夾雜着臭味和黴味的氣息,王天木有時不禁暗自感嘆,想當年在東北和大西北的時候,自己也不是沒吃過苦,怎麼隨着年齡的增長,卻越來越受不了這種底層的生活呢,或許是自己真的已經習慣了那種種的享受了。
不遠處,成培光穿着一身短馬褂戴着草帽向王天木的住處走過來,王天木眼睛一亮,不知道成培光會不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好消息。
但隨即,王天木的心裡便是一沉,摘下草帽後,露出的是成培光那沮喪的面孔。
“站長,外邊的形勢很緊,電臺被查抄後,我們已經和重慶失去了聯繫,今天我去了兩個聯絡點,已經是人去樓空,估計不是被捕就是轉移了。”
“七十六號還在全城搜捕您的下落,碼頭和車站盤查異常嚴密,這兩條路絕對走不通!”
王天木頹然坐下,雖然早已預料到這種結果,但是親耳聽到,還是讓他的心中滿是苦澀的意味。三天了,和上面失去聯繫已經三天了,這種感覺,充滿了被拋棄的絕望和無奈,還有深深的恐懼,王天木沒有品嚐過這種滋味。直到此時此刻,他忽然想起林笑棠剛來上海時的情景,當時的他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呢?
“林笑棠!”王天木的眼睛忽然一亮,“他回到上海了嗎?我不是和你說過,必要時也可以和他聯繫嗎?他一定有辦法把我們送出上海!”
成培光一低頭,“他出事了!”
“什麼?”王天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剛找到的一根救命稻草轉眼間便被吹散在風中,不至於這麼倒黴吧!
“林笑棠是昨天下午返回的上海,在車站被人伏擊,身中兩槍,目前還在急救,聽說情況非常不好!”
王天木的心思飛轉,先是季雲卿、後是林笑棠,這是什麼人在背後攪亂了上海的局勢?幾天以來,王天木反反覆覆的在思考一個問題,軍統和七十六號的之間的關係,通過戴笠與王天木和李士羣之間的秘密接觸,已經有了緩和的趨勢,但形勢卻忽然急轉直下,李士羣的師傅季雲卿被暗殺,矛頭直指軍統。王天木相信這不會是出自於戴笠的授意,但背後的這隻黑手究竟會是誰呢?日本人?抑或是鄭介民、唐縱?本來王天木還有些懷疑林笑棠,但現在,他也倒在了暗殺的槍口下,顯然他的嫌疑便被取消了。
王天木思考着這些問題,一時間紛亂如麻、頭痛欲裂。
“站長,目前當務之急,我們要儘快撤出上海,您看……?”成培光試探着問道。
王天木思考良久,“浦東那邊聽說新設了一個碼頭,地處偏僻,和上海的各種勢力沒什麼瓜葛,你去哪兒打聽下情況,看能不能弄條船出海。”
成培光有些猶豫,“站長,雖然只是個小碼頭,但總歸會和幫會牽扯上些關係,風險不小啊?”
“你還有什麼好辦法嗎?”王天木反問。
“要不我們和萬墨林聯繫一下?”
王天木搖搖頭,“算了,上次高陶的事情,咱們就是敷衍了事,萬墨林心中便存了芥蒂,此時走投無路再去找他,免不了要受他的冷言冷語;再說,幫會中魚龍混雜,消息不免會走漏,還是我們自己想辦法吧!”
“是!”成培光雖然嘴上答應,但心中卻是暗自腹誹。王天木此人心高氣傲,內心中總是極度的看不起這些幫會中人,到了這個時候,還要死撐着少將站長的面子,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其實王天木心中還想到過寓公這條路子,但他不敢再用,上次高陶事件時,已經迫於壓力和寓公聯繫過一次,還欠了老大的人情。但他不想再有第二次,寓公的背景他很清楚,戴笠也很清楚,如果自己一旦和寓公這些人沾染上什麼干係,以重慶蔣某人和戴笠多疑的脾氣,那在軍統就徹底沒了前途了,所以,王天木只是想了想,接着便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
成培光走後,柳乘風來報告,日本人已經開始對了閘北的搜索。王天木嘆口氣,拿起隨身的公文包,“走吧,再換個地方隱蔽。”
天空中又開始飄雨,柳乘風跟在王天木的身側,想要爲他撐傘,王天木輕輕推開,冰冷的雨水驅散了多日的悶熱,這讓他抑鬱的心頭恍然間多了一絲清涼。
五六個軍統站行動隊的人員,成扇形分開,前後保護着王天木向着棚戶區的西邊走去,那裡靠着陸家石橋,可以輕易的退進公共租界。
前邊的兩名隊員忽然停住了腳步,柳乘風緊趕一步擋在了王天木的身前,王天木擡頭一看,一個穿着深綠色郵遞員雨衣的人扶着自行車,正擋住了前邊並不寬闊的道路。
郵遞員低着頭,絲毫沒有理會身邊絡繹不絕經過的人們,柳乘風衝一名隊員一努嘴,隊員會意,手摸向腰間,向着郵遞員走過去。
“不好意思,請讓一讓!”隊員走到那名郵遞員的身旁,伸手按住了他的自行車。
郵遞員依然低着頭,身上雨衣寬大的帽子擋住了他的面孔,隊員有些不耐煩了,用力拉着他的自行車,就像將車推到一邊。
就在此時,郵遞員動了。他忽然鬆開握着自行車車把的雙手,自行車的重量一下子全交到隊員的手上,就在他微一愣神的瞬間,郵遞員手一抖,一把薄如蟬翼的短刀出現在手上,他就勢一滑,刀鋒瞬間割破隊員的咽喉,鮮血合着雨水四散飛濺。
柳乘風看的分明,大聲喝道:“小心!”
手下的隊員趕忙拔出手槍,對準了郵遞員。街上一陣大亂。
受傷的隊員還沒有斷氣,身體不停的抖動,郵遞員上前一步,刀赫然從他的手中消失,他反手奪下隊員腰間的手槍,另一隻手則拔出自己的手槍,雙手從隊員的腋下伸出,對準路邊兩側的行動隊隊員就開槍。
行動隊隊員也開了槍,但子彈都打在了先前那名隊員的身上,那人早已沒了生氣,只是被郵遞員架着,屹立不倒,而郵遞員隱藏在他的身後,將他當作一面擋箭牌,不斷的打倒行動隊的人員。
不一會,行動隊的人員便又被打死了三個,郵遞員索性放開了那具屍體,大踏步的邊開槍射擊邊向柳乘風和王天木逼過來。
郵遞員將雨衣的帽子摘下,露出一張白皙的棱角分明的臉龐。
王天木瞳孔一縮,“詹森!”
詹森(注一)並不答話,緊呡着嘴脣,手中的雙槍卻在連續不斷的開火。
柳乘風護着王天木且戰且退。
詹森走到巷口的時候,一個黑影從拐角處猛地撲過來,將他撲倒在地,詹森手中的雙槍也被摔得飛了出去。
他爬起來一看,面前是一個赤膊大漢,一副鐵匠的打扮。
鐵匠死死的盯住詹森,並沒有回頭,只是喊了一聲,“快走!”
柳乘風一跺腳,拉着王天木飛快的向着來時的方向跑去。
鐵匠從地上抄起一柄大錘,剛剛站穩身形,詹森便勢如閃電般的衝了過來,手中的短刀直劈向他,鐵匠揮舞大錘抵擋,但詹森手一錯,短刀立刻變換了方向,直刺鐵匠的小腹。
鐵匠不得已向後連退兩步。詹森去勢不絕,腳尖在泥地上一點,縱身飛起,雙腳齊出,連續在鐵匠的胸脯上踢了三腳,鐵匠向後飛去,半空中就狂吐鮮血,重重的跌落在滿是雨水的地上。
還沒爬起來,一截散發着寒氣的刀鋒就架在他的脖子上,“我不想再殺自己人,你只要告訴我王天木去了哪裡,我就放過你!”
鐵匠看着面前的詹森,忽然大笑不止,笑聲未絕,他猛地一挺脖子,鮮血噴濺了詹森一臉,鐵匠頓時氣絕身亡。
詹森呆呆的站起來,就着雨水抹去臉上的血跡,擡頭看去,空蕩蕩的街道上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