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聽到顏如玉輕盈的腳步聲,徐行轉過身來,輕聲笑道:“一切都妥當了?”
顏如玉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我勸姐姐隨我走,但姐姐執意留下。”
徐行微怔片刻,道:“她既願陪伴郎玉柱一生,也算是全了一場因果。”
顏如玉也知此理,不過心思多少有些低沉,許久才道:“若非公子,我或已被那昆虛修士算計到了。”
徐行輕輕一笑,坦然道:“我也並非無所求,你身爲天書之靈……”
未等徐行說完,顏如玉搖了搖頭,打斷道:“公子總歸是不同的。”
天書之靈雖因當年變故,失了諸般神異,但感知善惡之能也有的,若真的想走,除非天仙,常人也很難離開,這也是爲何那郎玉柱先祖百般算計,而非親自下場之故。
而若那黃裙書妖早有歹意,顏如玉也必有察覺,當然,郎玉柱先祖也不會將自己謀算和自己的棋子和盤托出。
對於顏如玉的話語,徐行微微詫異了下,也沒有太放在心上,道:“此事已畢,隨我走吧,以後但有餘暇,和你那姐姐總有再見之日。”
顏如玉深深看了已轉身負手的徐行,憑空化作一道流光,遁入天書棲身去了。
晨曦微露,秋霜凝集,不知不覺間,已然是秋去冬來。
雲霄之上,碧空如洗,浮雲朵朵,一青衫少年,似緩實疾,劃過初冬之陽籠罩的天穹。
徐行一邊乘風返家,一邊細細思索着修道之途。
“滿打滿算,來此界將近一年,修爲卻已踏入元神之境……堪堪有些自保之力。”
想起自己初至此界,剛出新手村就碰上了終極BOSS,那種生死盡操人手的無力感,不得不說,直到此刻,壓力纔算稍稍緩解一些。
“許是在很多人眼中,已當我是大能轉世了。”
徐行這樣思量着,也不僅自嘲一笑,卻是想到了青銅碎片的來歷,或是雖有不中,卻不遠矣。
“可這般修爲,仍是不夠……”徐行望着已漸漸露出輪廓的濟南府城,心頭暗暗說道。
陽神之途,需要洗煉元神陰滓,返陰爲陽,這一步本就是水磨功夫,但也並非沒有捷徑。
上古洪荒之時,甚至有人生而爲仙,而那三教弟子,資質上乘者,不乏以先天雷池縮短陰神化陽的過程,比起真仙至金仙,動輒閉關數千年,元神由陰至虛,確實要容易不知道多少倍。
“眼下,若非風頭太緊,倒真想探一探荊州神霄。”徐行思忖着,已舉步邁入徐宅。
這一年而來,東奔西走,連碎數鼎,的確需要好好安生一段時間了。
襄陽城·青羊觀
已是初冬,除卻蒼松翠柏,一仍其舊,天地已有幾分萬物凋零的幾分冬日肅殺氣氛。
“道兄,最近沒什麼異常?”涼亭之中,劉基坐在石凳上,面前石桌之上,紫砂茶壺熱氣嫋嫋,擡眸看向遠處緩緩走來的道人,問道。
神霄掌教林還初搖了搖頭,道:“倒是一切正常。”
劉基嘆了一口氣,道:“這碎鼎之人,也不知是哪一位。”
天下天仙大能有數,能崩碎山河鼎之人,也就那麼幾位。
“許是那一位也未可知。”神霄掌教林還初坐在石凳之上,提起茶壺,給自己斟滿一杯茶,意有所指說道。
國師劉基皺了皺眉,道:“龍君只需一鼎,不是他。”
沒有人是傻子,若一開始國師劉基懷疑是東海龍君所爲,那麼這幾次三番,雖每一次失鼎,都有龍君的身影,看似龍君無論是動機還是修爲,嫌疑都是最大,但劉基也覺得龍君若當真得手,早就開始謀劃金陵的山河鼎之事了。
龍君所爲者,不過是藉助各州之鼎,解析出抵擋山河鼎鎮龍之力的手段,爲進一步營救龍魂作準備。
這本就是陽謀,國師劉基心知肚明。
林還初笑了笑,抿了一口茶,“道友卻是忘了,那一位太平道人了。”
國師劉基聞言,臉色微變,“是他?”
“若非其人,天下還能有何人對山河鼎這般熟悉。”林還初哂笑一聲。
國師劉基目光微動,道:“我原以爲是昔日長安城那一位上界大能。”
“那位大能,貧道至今思來,似有幾分蹊蹺之處。”提起往事,神霄掌教林還初沉默了一會,狐疑道:“若真是金仙意志投影而來,天道豈能視而不見?”
此言一出,國師劉基心頭的疑惑,也浮動而出,但口中不確定道,“此界小千天道,未圓滿也是有的。”
此界連陰陽都未徹底分離而出,小千天道卻是沒有演化圓滿。
神霄掌教林還初聞言,嘆了一口氣,“或是那位太平道人的手筆,那一位太平道人,得道和道友之師幾在同一歲月,手段莫測,隕落之前,佈下棋子,也未可知。”
聞言,國師劉基心中一道電閃,頓覺林還初這猜測之言恐已離“真相”不遠。
“棋子?太平道人確有許多上界手段,當年……”國師劉基回憶起當年之事,確也有幾分心有餘悸。
當年,可是諸天仙圍攻一人,可縱是這樣,那太平道人也僅僅是落下了被鎮壓的結局。
“山河鼎接二連三碎,只餘三鼎,氣運敗壞是小,仙道中人縱橫九州,將再無顧忌,道友身爲大周國師,還需早做謀算。”林還初提醒道。
眼下,九州之鼎,只餘樑、揚、冀三鼎,無論是冀鼎還是樑鼎碎裂,妖府必有異動,內憂外患之下,天下頃刻就是一場大亂。
“天數如此,爲之奈何,貧道也只能勉力爲之。”國師劉基上體天心,如何不知其中厲害,但如今也有左支右拙,力不從心之感。
說白了,天道已然蠢蠢欲動,對於“裱糊匠”已經不滿了,縱然徐行不在其中串聯,也早就讓龍君和其他勢力得手了。
這是一場不以任何國師劉基意志爲轉移的“天道大勢”,連卡在天仙之下多年的彭海秋、萬陀寺了因,太白劍宗李君涯等人,都感悟到證道天仙的天塹,已然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無論如何,餘下數鼎事關根基,不容有失。”劉基思索片刻,言辭懇切道:“還望道兄能夠和貧道同舟共濟。”
無論如何,荊揚樑三鼎的確不能碎裂,這的確是大周的基本盤了。
林還初也知其中厲害,笑了笑道:“道友放心,貧道必將竭盡全力。”
荊州鼎本就在神霄山門之內,除非長生真仙,的確沒有人可以再搞七搞八。與荊州鼎類似的是,揚州鼎此刻也在浙江杭州……素女宗山門之內。
“貧道這具化身還需前往北方鄴都,不能久留,告辭了。”劉基說着,身形變淡,氣息漸漸消失。
林還初將杯中茶水飲盡,默然良久,輕聲道:“大周這艘船還真不能沉了,貧道還真需盡些心了。”
話音落處,清風拂動,涼亭中,徒留一壺清茶熱氣嫋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