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唐延心神恍惚間,神念“看清”來人,黑黢黢的兩個瞳孔中,隱隱跳動着一簇憋屈的憤怒火焰,好似咬牙切齒道,“徐……”
“轟!”
然在這時,頭頂一座巍峨沉重的山嶽轟然落下,生死危機加身,唐延顧不得多言,怒吼着,擡起已成骷髏的雙手,向上奮力打去。
“嘭嘭……”
法力凝就的山嶽連綿而下,勢重千鈞,鎮壓一切。
直到靈光漸漸細微,“咔嚓”一聲響起,人形骷髏白骨被碾碎成粉末,而一團繚繞雲霧重,唐延元神惶急四出,可不及於逃,就見凌空一道粲虹閃爍,“……不!”
一聲慘叫響起,“撲簌簌……”劍光穿刺而過,唐延元神化作灰燼,隨風逝去。
徐行臉色蒼白,此刻他丹田法力空蕩蕩,渾身氣息弱幾不存,深深看了一眼唐延屍身,感慨說道:“不愧爲元神真君,哪怕肉身和元神受了重創,都撐到此刻,可惜……強弩之末。”
說着,就強撐起虛弱身軀,化作一道流光,杳渺無蹤。
就在徐行離去約莫有一個時辰,虛空蕩開一圈圈波紋,熾耀雷光爆散開來,從中走出一個面容冷肅的青袍道人,放出神念四下探察片刻,澀聲說道,“唐延隕落了?”
神霄掌教林還初面色鐵青,只覺心頭憋着一股火,一時間也不知該朝誰發,主要是不知該如何向楚王交代。
“林道友,”就在這時,虛空漣漪再生,青年氣度高妙,風采絕倫,其人立身之處,仿若吸引了周方所有光線,尤其一頭素髮披在肩後,灑脫不羈,“東海孽龍現在何處?”
林還初望向國師劉基,沉聲道:“道友晚來一步,東海龍君重傷而逃,兗州鼎碎,我神霄的唐延真君也隕落敵手!”
國師劉基面色陰晴不定,久久無言。
林還初沉吟半晌,說道:“東海龍君中了貧道一記九劫雷指,天龍之軀已破,已不足爲患,劉道友是否也該遵守約定了。”
“林道友,你、貧道和寧道友都早有約定,不見東海孽龍首級,你受封右國師一事,就是貧道沒有意見,寧道友那裡也說不過去。”國師劉基朗聲說道。
林還初冷聲道:“劉基,你要出爾反爾?”
國師劉基皺了皺眉,寸步不讓道:“林道友,需要貧道將當日簽押的道契拿出來嗎?”
林還初沉默了一會兒,探手拿出半截碗口大小的青色龍鬚,冷哼說道:“道友速速推算那東海龍君到底逃望何處,你我立刻前去斬殺!”
劉基眸光微動,欣然應允道:“就依林道友之意。”
神霄雷法最克龍族肉身,若是他和東海孽龍交手,真武劍累死累活,最多斬掉一二龍鱗,哪有這樣戰果?
府城·尹府
一道蒼青色流光慌慌張張闖進後院,落在一座涼亭內,靈光耀目,寸寸如水,頓時化作一個身形踉蹌的中年男子,目光憤恨看着雀山方向,“林還初,你等着……”
此刻他天龍之軀已破,身上更是有着數處傷勢,發狠的話都有幾分中氣不足。
正是東海龍君敖旭,本來他想迅速離去,逃亡蓬萊,但發現連再次破虛都做不到,深知燈下黑的龍君,竟然再次來到尹府。
“不好,這是天乩之力……”龍君正思索時,突覺得一陣心悸,擡頭看着層層疊疊虛空之中綿延而來的一根根金色細線,金色細線正是光陰混合因果凝成的天乩推演之力!
“國師……”東海龍君目光幽沉,口中冷冷說着,正要施展秘法躲避,突地遠處傳來一道老者的聲音。
“你是什麼人?”尹崇皺了皺眉,打量着坐在涼亭石凳上的中年男子,見其行跡狼狽,衣衫帶着血污,心頭就是一凜,這……莫不是亡命徒?定了定神,凝聲道:“閣下是……”
“嘿嘿……”東海龍君擡起一雙冷厲的碧色龍睛,因爲受傷,往日的儒雅隨和氣度被心緒間一股暴虐取代,陰測測笑道:“本君正缺一個藏匿身份,尹大人,你很榮幸!”
“不好,來人……”聞言,尹崇面色大變,拔腿欲走,然在這時,一道蒼青色流光猛地撲來,眼前一黑,嘴巴張了張,意識沉淪無盡的深淵。
“蒼老的靈魂,腐朽的味道……”
“尹崇”睜開精光四射的眼眸,感受這具老舊的身軀,天仙洞察入微的眼力,注視着那綿延如絲的天乩之力,見其滋生蔓延,四下搜索着,不由冷笑一聲,拼着重傷之痛,龍族秘法強行催動,天乩之力飛快掠過“尹崇”以及整個尹府,似是有些疑惑,停留了數瞬,可終究未曾察覺到絲毫異常,轉而向其他地方綿延而去。
徐宅·密室
這是一處地下密室,寬敞簡素,由徐行早先獨自一人鑿成,平時作爲閉關修煉之所,牆壁上鑲嵌着數顆夜明珠,光芒輝映,倒也不顯昏暗。
徐行盤膝坐在蒲團上,面色沉寂,雙眸緊閉,周身雲氣生煙,法力如水漾動,顯然正在療傷。
先前和唐延一戰,其實還是受了一些傷,別的倒沒什麼,主要是法力和神念過度消耗,已傷到了一些靈竅和經脈。
若不及時調理恢復,恐怕會積傷成弊,影響未來的道途,這是徐行決然不能容忍的。
這一戰,雖無任何戰利品,但對徐行裨益極大,這是他第一次不怎麼依靠外力,手刃一位元神真君!
不知多久,光芒變幻,徐行睜開眼眸,長舒了一口氣,身形一閃,徑直出了密室。
這時天已落黑,踱步至書房,就見室內燈火通明,連城一襲藕荷色裙裝,嫺靜無言地坐在椅子上,也不知等了多久,聽到徐行的腳步聲,面帶驚喜道:“夫君,你回來了,我還以爲……”
之前新科舉人在雀山出事,雖後來官府封鎖了消息,但還是有着謠言瘋傳,說什麼妖怪出沒,今科舉人盡數葬身妖口。
“我沒事兒。”徐行緩步走到連城身旁,輕笑說道:“雀山的確出了點意外,我見機不對,早早回來了,後來路上碰上一位舊友,故而耽擱了下,讓夫人擔心了。”
長時間的相處,連城顯然知道丈夫言語不實,分明是在寬慰自己,不過也不細問,只要眼前之人安然無恙,其他事情又有什麼關係呢。
“怎麼,沒吃晚飯?”見連城玉容蒼白,徐行就是捉住那一雙纖纖柔荑,放在掌心,輸着法力,關切問道。
“恩。”連城點了點頭,柔聲應着,其實連午飯也沒用,但她並不想和夫君說這些。
徐行笑了笑,柔聲聲道:“那吩咐後廚做點兒,正好我也沒吃。”
少年目光溫潤,談笑自若,絲毫不見剛剛將人形神俱滅的狠辣,心有猛虎,細嗅薔薇,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