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大約在七點鐘,天色剛露出魚肚白的時候,葫縣在雞鳴聲中醒了過來。
街面依然靜謐,縣城內的人們在家中準備一天的工作,而在更早的時候,農民就已經下地耕作了。
可是很快,一陣喧鬧將這個溫馨的早晨打破了。
縣衙門口的站班皁隸,正慵懶地打着哈欠,突看見一羣人推搡地涌了過來。
很快,華慶峰就被僕役從書房中請了出來,不用說他已經連續五天在書房的榻上度過。
明鏡高懸匾下座位坐下,搓了搓額頭,將不多的睡意從腦子趕走,這才學着戲文裡面問道:“堂下何人,因何訴訟?”
只見一身短打的漢子搶出來說:“我叫房朋,我弟弟搶我的地,聽說縣官能斷案,特來斷案。”
旁邊一個戴方巾的人趁機行禮道:“小的姓房名濤,只因吾家兄長奪我田產,不得以攪鬧公堂,請青天大老爺做主。”
說完又深施一禮,便站在一旁。
短打漢子怒目圓睜,衝他大喝:“你胡說八道,放你X的……”
啪!華慶峰狠拍了一下驚堂木,手震的微微發麻,心想:搶着說話,不趕緊說點有利於自己的,這夥計卻大呼小叫,官司還沒打就輸了一半。
說完一指戴方巾的人,“你來把事情說清楚。”
王寧正要出門,卻見一個心腹僕人急匆匆趕到他面前,趴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王寧眉毛一挑:“房家的案子鬧到衙門裡了?”
“是的,今早剛剛到的縣衙。”
“孟慶唯進去了嗎?”
“具體不知,但下面稟報說他已經到縣衙外,只是沒有進衙門。”
“哼哼,我就知道他不會缺席的,又要給花晴風好看又要討好齊木,”王寧看看慵懶地太陽,回身道:“老爺我今天身體不適,就不去衙門了。”
僕人點頭應是,便準備回到公堂去探聽情況,主子不去,那麼就意味着自己要去打聽情況回來給主子稟報。
華慶峰靠在椅子上看着訴狀,細細地消化聽到的情況。
案子很簡單,就是兄弟爭家產:老人逝世的時候,將家產一分爲二,兩兄弟一人一份,土地本來都差不多。但是當時老二年幼,房朋就自己先挑了一份看似肥沃的,看誰知他的田地在驛道旁,人來人往經常踩壞莊稼,令老大苦不堪言。
老二不僅年幼,而且確實不善打理田地,這幾年都荒了,所以兩人都覺得自己分虧了。
老二房濤成人後就跑來攪鬧,老大房朋當然不肯落入下風,結果老大窮朋友多,老二卻被打了出去。
沒想到老二最近不知道怎麼結交了幾個硬點子,老大那邊打不過就要求上衙門,老二仗着讀過幾年書,便答應了。
“我父親是怕他太小不會打理田裡,我才把田分給我,再說他是要讀書做舉子的,到時候就不用田了。”房老大說的理直氣壯,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處於被動的境地。
“稟縣尊老爺,我父親病逝之時,是要求家產平分的,如我大哥剛纔所說,這田地都是他一手分配,自是不公。”
“所以你要求重新分地?”華慶峰看着手中的訴狀詢問道。
“縣尊老爺,我大哥仗着自己年長,將家中肥沃之地全部分在他的名下,只揀貧瘠的分給我,”看了眼大哥,房濤又說:“本來長兄如父,這土地即使全給大哥也並無不可。但家父仙逝之時,叮嚀一定將那片田地分予我,房濤未能病前盡孝,所以只能成全他老人家臨終遺願。此番攪鬧公堂,只想盡孝而已。”
“胡說八道。”房朋怒道:“明明是你仗着讀過幾年書,連哄帶騙將爹爹分給我的土地佔去,如今又不滿意,賴到我頭上來了。”
中氣十足地吼完弟弟,便轉頭對華慶峰說:“老爺,我那片地靠近驛道,時不時有人從田中路過,踩壞莊稼,損失巨大。誰像他那片田地靠近河流,引水澆地自是肥沃。”
看着面紅脖子粗的二人,第一次坐堂的華鄉長覺得心中有數,卻只見他再一拍驚堂木,“爾等聽着,本官已有決斷……”
孟慶唯站在拴馬石旁邊,身邊跟着幾個隨從將他與街面隔開。
“老爺爲何不進去聽審?”一個灰衣小廝問道,他與孟家關係匪淺,辦事又頗爲得力,深得孟縣丞喜歡。
孟慶唯冷笑一聲:“縣尊過堂,我這個下官去湊什麼熱鬧。看他審吧,要是掃了他的面子,才能凸顯出我的作用。”
“齊木不是老爺朋友嗎,爲何……”小廝一臉疑惑。
“自以爲財大勢大就可以隻手遮天,對我愛答不理,可葫縣終究是朝廷的地方,如果沒有官身相幫,一封公文就可以讓他家破人亡。”
“可是若齊木感覺臉面無光,萬一記恨老爺可就不美了。”雖然孟縣丞一句話沒說齊木,但是小廝不會搞錯。
“我們聯手並不是爲了面子,而是因爲利益,他在葫縣耳目衆多,但終究上不了檯面。”孟慶唯壓低聲音對心腹說:“此案一旦審定,就只有府官一級才能推翻,他一介白衣可沒有報告府州的權力,到時就只有依靠我。”
孟慶唯頓了頓又說“經此一事,他才知一張官皮何等重……”
“齊大爺,您怎麼來了!”灰衣小廝突然大聲壓過孟縣丞的聲音,快步走到孟慶唯後面,向一個人行了個大禮。
孟慶唯驚覺,轉身一看齊木正站在他背後不遠處,向縣衙走來。
讚賞地向小廝看了一眼,雙手一揖:“齊兄來的正好,房家兄弟在裡面胡鬧,竟找一花架子裁判,實在是不知所謂!”
“孟縣丞也在?”齊木定睛一看,也回了一禮:“房家不懂事,他花晴風堂堂進士,難道也不懂嗎?難道他忘了這葫縣是誰的天下!”
說完看也不看縣衙大門兩旁的皁隸,便擡腳邁進衙門。
華慶峰正要過一把法官癮,突然看到大門處一人前呼後擁地走進來。
來人不到四十歲的樣子,生的是威風凜凜,身材頎長,華慶峰心中讚歎一句:好一幅江湖豪俠的樣子。
“他,他怎麼來了!”
花晴風本來在旁邊飄呀飄着,一見此人驚慌不已,立在那裡全身發抖。
華鄉長目光在堂中巡了一遍,發現兩班衙役也面上露怯,一個個僵在那裡。
華慶峰眼皮一跳,登時在腦海中出現一個名字:齊木!
齊木在原作書中隻手遮天,葫縣百姓在他手中如草芥一般。他本是屯田戍邊的軍戶後代,屯軍對他幾乎言聽計從,又掌握雲南到湖廣的驛路,手下養着近百亡命,乃是葫縣第一豪強。
沒人沒權的花晴風面對這樣一個土皇帝,自然是束手無策,甚至卑躬屈膝。
這一切直到主角到來之後,才爲老百姓拔除了這葫縣大鱷。
同時齊木也是主角面對的第一個BOSS,爲主角提供了大量經驗和聲望。
想到這,華鄉長便繞道案前很自然地雙手一拱:“原來是本縣鄉紳齊先生啊,失迎失迎。”
齊木微微一愣,不知道這花架子唱的哪一齣。
之前齊木也不是沒與花晴風交手過,自然是花晴風慘敗,之後花晴風見到齊木便一副萎萎縮縮的樣子,想向他表示恭敬又顧忌自己朝廷七品的身份,如戲中三花臉一般滑稽。
齊木也有讓他在葫縣百姓面前出醜的想法,誰知這花架子卻大大方方的行禮,實在是出人意表。
這也不能怨華鄉長,要知道在他從基層做起,對社會知名人士迎來送往可是做了不少。更何況在二十一世紀,幹部並沒有明代官員高人一等的社會地位,所以對沒有官身的齊木行禮,他沒有花知縣一般的心理障礙。
只是齊木近似黑老大的身份,且來勢洶洶的,讓他心中警鈴大做。
房家老二見縣令下堂行禮,有聽聞“齊木”,急忙回頭便看見齊木傲然走入堂中,急忙磕倒在他腳下,陰陽頓挫道:“小的房濤給齊爺請安了。”
華鄉長心中不由一樂:你小子不是明代人嘛,怎麼走了清代的路數,莫非你也是穿越來的。
齊木身形一停,淡淡說道:“房濤你可知罪?”
房濤立馬磕頭如搗蒜“是是是,小的有罪,小的有罪。”
“你拿你自家田產,來這種地方做什麼,”一指華慶峰,笑道:“憑這沒出息的東西,能給你做主嗎!”
華慶峰眼睛一眯,收藏起眼中的怒火,面上卻沒絲毫不惱的樣子:果然,是來找茬的。
只聽齊木又道:“你家官司我已定下,難道做不了數嗎?”
踱步到房朋面前:“我聽說你拿了弟弟的肥田?”
房朋嚇的抖作一團,哪裡還敢作聲,他背後那幫窮朋友更是把身形往人羣中躲,生怕這煞星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來。
“你不孝不仁也就罷了,怎麼好在縣太爺面前說謊,”齊木眼中泛着寒光:“當着大家的面,你好好說說,你是怎樣不尊老父遺願的?”
“是……是……是……”連說了三個是,房朋牙齒直打架,好不容易湊出一句整句來:“是偷換的,偷換的。”
“哎……人心不古啊,”齊木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轉身走到公案旁說道:“縣太爺,這房朋佔了二弟的田,讓他把地契給他弟弟不就可以了,您看,如此處理可好?”
“嗯,齊先生真是精明啊,不如做個縣丞如何。”不管齊木眼中的驚訝,華慶峰面朝房濤問道:“房家老二你可是不滿得地不如你大哥?”
“齊大爺不是定了嗎。”齊木到來後,這書生也不再禮敬知縣了。
不理與之前判若兩人的房濤,華慶峰又向房朋道:“房朋你可是說肥田都給了二弟?”
“啊啊,我……”房朋又說不出話來
“既然如此,爾等聽着,”華鄉長繞回道公案後,拿起驚堂木用力一拍:“本縣判決,你兩人把地契交換,換回來吧!”
堂下皁隸呆若木雞,齊木也是一時間沒回過神來。
房濤告自己大哥,目的就是要併吞大哥的田地,所以才以“房朋違背老父遺願,將劣地分給弟弟厚地留給自己”爲名告上公堂,齊木只一個勁的幫他要地,沒想到這華慶峰居然判決把地對換。
“姓花的爾敢!”齊木一個縱身竄到公案之後,伸手捉來。
華慶峰向後一跳,誰知官服太長,沒躲過去,卻被齊木揪住領子一把提起:“你這個狗屁知縣,真覺得自己能在葫縣做主了,老子一句話,就讓你這身官皮剝下來,滾蛋。”
花晴風嚇的都快縮在公案底下了。
“親,好大的味,”華鄉長摸了一把臉上的唾沫,挪揄道。
你齊木敢殺官嗎!華慶峰有恃無恐。別看在這一畝三分地朝廷不如齊木影響大,可是古代殺官等於謀反,若是花晴風死了,必然觸及朱家皇朝和文官們的逆鱗,等着他的就是世界上最龐大勢力的反撲,所以齊木可以威脅花晴風可以毆打花晴風,就是不能殺花晴風。
而對於華慶峰這個屌絲來說,除死無大事。
齊木怒髮衝冠,正要一拳打在這書生臉上,突然哈哈大笑:“好,好。”
說完一把放開華慶峰的領子,衝外面一揮手:“來呀,把花縣令的家人請進來。”
華慶峰不知齊木玩的是什麼手段,正在警覺着,突見外面滾進一人來,定睛一看卻是那蘇大,然後就聽到蘇大一聲哀號:“老爺,夫人被山賊劫走了!”
然後華鄉長就就飄了起來,看到花晴風捉住蘇大的肩膀,大喊道:“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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