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有是葫縣本地人,本來他也是街面上的一個閒人,讓母親操碎了心,後來葫縣建衙,其母便託人將其送進來做個衙役,雖然衙役屬於“賤役”,但好歹有碗飯吃。
葫縣的衙役出身都是無田產的農民,大多數在街面上做過地痞流氓,所以在衙門中年輕的田大有沒少挨欺負,幸好從鄰縣調來副班頭林貴時常照應着,好歹在衙門裡堅持下來,再後來林貴的把兄弟到葫縣當了典吏,他身邊也跟上了小弟,這小日子就更滋潤了。
前幾天,葫縣大佬齊木大鬧公堂,王典吏和林貴被齊木打了,作爲一個講義氣的爺們,田大有忠誠地保護自己的哥們,甚至還把齊木趕出了縣衙,每思及此,田大有都覺得不可思議,那可是葫縣的大爺,跺跺腳葫縣要震三震的人物,連縣太爺都要卑躬屈膝的,居然就讓他們幾個人這麼的給打了出去?
在縣衙門房裡,田大有有點走神,拿着棋子在棋盤上晃了半天遲遲沒落子。
啪的一聲,田大有把棋子扔到棋盒裡:“不下了,不下了,贏不過你。”
門子笑着把棋子收了起來,雖然田大有最近在衙役裡面地位水漲船高,但是這棋品卻保持的不錯。
“大有,你要小心點,那個人可不好惹,上次你們把他打了,還把他人抓了,他能放的過你?”門子摸了摸灰白鬍子,用一個前輩的語氣囑咐着。
是啊,哥幾個把他給揍了,這老小子連個屁都不敢放,這幾天都窩在家裡不敢出來,田大有心想。
“請問,王典吏老爺是在這嗎?”一個年輕的灰衣小廝畢恭畢敬的站在門口,用警惕的眼神向門房裡看去。
“有什麼事?”田大有走了出來。
“您不是王典吏吧。”
田大有看了看自己一身青衫,卻把手一伸,擺出一副拿來給我轉送的姿態。
灰衣小廝也不生氣,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就放在田大有手中。
“請告訴典吏老爺,要抓緊辦啊,否則那羣禽獸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了。”在田大有轉身進門的時候,灰衣小廝邪邪地一笑補充道。
田大有眼角抽了抽,轉身正要呵斥他,小廝卻在說完之後就跑掉了。
拿着信封,田大有撓撓腦袋就走進衙門,心想:或許真有什麼急事?
葫縣典吏王晨臺鑒:
前日與公堂之上,公持棍而立之勇氣,木深爲佩服,自此神往不已,昨日巧遇嫂夫人,所以邀賢夫人於赴家宴,今日草民於黃大仙嶺再設鴻門宴,不知閣下是否願共赴之?
臨書倉卒,不盡欲言,敬候回諭。
王晨雙手發顫,眼中噴射出怒火,似乎要將這張薄薄的紙燒成灰燼。
林貴拿過信來,臉也立刻發白了,口中謾罵不已:“惡賊惡賊!”
“我立刻召集弟兄們,定不讓這賊人逃脫。”丁茂才恨恨道。
王晨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平復下胸中的怒氣,試圖平靜地看待這次危機。
月舞肯定還毫髮無損,齊木這是在賭,,賭王晨視月舞甚於自己
他應該去黃大仙嶺救月舞的,可齊木謀劃已久,以自己的人馬勝算最多三成,但月舞至少會有一線生機。
現在齊木去了黃大仙嶺,齊府人員必定不多,若現在他帶人抄了齊府,再以齊府的財寶上下打點,王晨能有七成勝算,說不定還可以用齊木的妻女來換回月舞。
而且即便陷阱設在齊府中,衙役們再不願意,在縣城中,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王晨去死,那麼月舞會死,而王晨至少性命無憂。
但出了城,發生什麼事情,縣衙內就有大把的藉口可以免責。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王晨都應該放棄月舞,或什麼都不用做,或帶人去攻擊齊府,但齊木真的會放過月舞嗎?
那個做事不擇手段,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的梟雄豪強,即便王晨抓了他的妻女,齊木真的能因此放過害自己家財一乾二淨者的妻子?
是拼盡一絲希望去救自己妻子,還是放棄妻子去走一條至少自己性命無憂的穩妥道路?
王晨抱着自己的腦袋,痛苦地做出了抉擇。
黃大仙嶺是葫縣一座高山,山路崎嶇怪石嶙峋,在這個小說世界中乃是極爲重要的地點,再險峻再危險,也只能爲主角帶來妹子和聲望。
但是對於不是主角的人們來說這必定這必定是一處險地。
林貴踢掉一塊青石,怒道:“這個地方這麼難走,等走到嶺上人也好累趴下了。”
“放心吧,不會的,一個沒有反抗之力的對手,怎麼宣泄我的憤怒呢?”山上有人高聲道。
王晨身邊幾十個衙役趕緊圍在一起,將水火棍向外。
齊木很快就出現在高處一塊石頭上,孟慶唯則狐假虎威地跟在他身旁,在後面範雷、洪山等人一字排開,後面跟隨着一片藏青色。
“齊木!我妻子呢?”王晨眼神幾乎能殺人。
可惜齊木毫不在意,他見的這種眼神見的太多了,向後手一揮,月舞被捆的結結實實的,帶到前面來,雖然臉色蒼白,但身上的衣服完好。
看起來沒有受到過虐待,王晨暫時鬆了口氣。
“齊木,這是你我的恩怨,何苦爲難一個女人!”
齊木大笑道:“爲難女人?這種事情多了,不少這一次,再說我不這麼做,怎麼把你從現場裡釣出來?”
“孟慶唯,你好歹是朝廷八品,居然和齊木狼狽爲奸,你還有何面目面對朝廷,面對葫縣父老!”王晨話鋒一轉,轉到孟慶唯身上。
孟慶唯臉不紅心不跳地應道:“刁吏王晨,你迫害鄉紳,掘取私利,還不授首就擒!”
“老爺,還跟這刁吏何須多言,拿下算了。”洪山抓着月舞身上的繩子,回頭對齊木道。
齊木點了點頭,卻衝着下面喊道:“王晨你若現在給我跪下,舔我的鞋子,或許我會大發慈悲的只把你們送進妓寮,讓你當個茶壺,讓她夜夜有客。”
王晨尚未說話,林貴卻搶先一步斥道:“放你!@#!¥”
便是一同方言罵了過去。
齊木也不以爲然,很快一羣身穿短打的家丁隨即從各自藏身處冒了出來,
王晨衆人臉上皆顯慎重,這些家丁足有二百多人,而且各個手拿鐵棍尖刀,甚至軍中制式武器,且眼冒精光,各個是精幹男子,丁茂才甚至發現有葫縣屯軍的人。
這就反應出齊木的實力來了,他平日就有養着近百名打手,現在短短時間就能調動二百多人的人馬,更是連屯軍都如驅家犬,官場上連權力慾很重的孟慶唯選擇了依附,真如葫縣土皇帝一般。
但是王晨會害怕嗎?
不會,以王晨的聰明他即便不清楚齊木的家底,但齊木的強大他又怎麼能不瞭解。
但是他心中總有股氣,不讓他就這麼軟下去,在他做出與齊木對立時,正是年少讀書時產生以天下爲己任的豪氣,支撐着他一步步走下來。
花晴風也曾有過這種豪氣,只是他這靶子太大,一到葫縣就被孟齊二人和王寧聯手反覆折騰,再加上性子軟一些,一來二去這份豪氣也就蕩然無存了。
現在王晨雖然年輕,但並非莽撞之人,可是蘇雅輕鬆得救,讓他有了追查下去的藉口,否則縣衙定以掩蓋爲主,而不是大張旗鼓的緝拿綁匪。
這就像齊木的屁股,在王晨面前擺了一個太順腳的姿勢,王晨忍不住踢了他一腳,之後兩人的對立便一發不可收拾,一路狂奔道大仙嶺下。
看着齊府家丁怪叫着衝下山來,王晨向四周的衙役一一拱手:“弟兄們,時至今時,你們還隨我來此險地,王某人感激不盡,今日讓你我兄弟精誠團結,拿下這葫縣一霸!”
“好!”衙役們揮舞着水火棍,大聲叫好,給自己鼓勁。
這次上山,丁茂才深知威脅,所以選的都是欽佩王晨之人,雖然人數不多,總比陣前脫逃的好。
“上啊,把這羣賊子全打趴下。”這是衙役們喊的。
“衝啊殺啊。”這是齊府家丁吼的。
很快藏青色的人潮便從山上猛烈拍打到青色的礁石上,紅色的浪花在其中翻滾。
花晴風的馬車慢慢行駛在官道,這讓葫縣縣令感覺非常的平穩,他調整了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後,便向旁邊的那個穿越者問道:“你看起來興致很高啊,莫不是撿到寶了?”
這句話純屬調侃,華慶峰沒有實體,到哪裡去撿寶?
不過華慶峰知道,葫縣知縣這句話其實另有意思:“我也未曾想到,流民在葫縣聚集的如此之多,竟有千人之巨。”
花晴風回想着這兩天的見聞,也驚歎道:“是啊,我也沒想到這羣刁民如此之多,哎,可惜我沒有實權,不能將其盡數驅趕。”
流民問題一直是明代的大問題,各地方都以本地流民多爲恥,一有機會便行強行驅趕之法。
作爲一名二十一世紀的人,華慶峰對明代的流民政策頗有些看不起,二十一世紀各地只有嫌勞動力太少,沒有嫌太多的。但是他也知道這個世界的時代背景乃是明代,拿二十一世紀的標準,對這個世界着實不公平。
雖然心裡知道,但是今天看到了流民的慘狀,華慶峰還是動容了,這簡直就是苟延殘喘的一羣人啊,一羣瘦骨伶仃的人連地上的饅頭屑都舔的乾乾淨淨,簡直都沒有人形了、
“哎,何止一個慘字能形容的了,”華慶峰嘆了口氣道:“你們不賑濟也就罷了,連住的地方也不給,這羣人就跟做賊似得。”
“流民四處流竄,好吃懶做不入戶籍,豈能視爲良民!”葫縣縣令義正言辭地斥道。
華慶峰別過頭去,感覺自己和明代人的價值觀差的有點大。
這是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卻聽到外面車伕叫罵不止,花晴風一撩車簾,看到一個灰衣小廝把馬勒停在馬車前。
“請問是本縣縣太爺的大駕嗎?”
眼中訝異一閃,花晴風走出馬車,道:“正是,你是?”
小廝躬身道:“老爺縣衙出大事了,有人綁了內宅的人往黃大仙嶺而去,王典吏已經帶人追上去了。”
花晴風大驚失色,兩腿一軟差點坐到地上。
扶着馬車,花晴風問道:“夫人,夫人安全嗎?”
“夫人仍在後宅,只是對方人多勢衆,王典吏危險了。”小廝答道。
“你速回縣衙,讓……”花晴風一時間也竟然一個說人名也說不出來。
到任這些日子來,除了孟慶唯王寧和王晨三人外,他居然一個人都不瞭解,這一個方面是孟慶唯王寧二人有意將衙屬與他隔離開,另一方面也是花晴風不懂得工作中如何與同事相處。
半晌,花晴風只好告訴小廝回去通知縣中的官吏,隨便哪一個找人去支援王晨,而自己會立刻返回縣城。
小廝立刻授命騎馬返回了,但華慶峰卻疑惑地看着小廝的背影。
看了好一會,華慶峰纔回過頭來對縣令道:“內宅有這麼一個人嗎,我貌似從來沒見過。”
“這……”縣令不確定地猜測道:“可能是外衙的人吧。”
這個答案沒有消除華慶峰的疑惑,當縣令回到馬車上的時候,他依然向小廝離開的方向投以懷疑。
但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隨着馬車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