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收工前結算工錢,蘆花母女領到的銅板總是最多,真真羨煞了村民們的眼睛。
“蘆花,明兒你們家得挎個竹筐子來裝錢了。”
“是哩是哩,蘆花娘,你生的這些丫頭,個個是能抓錢的手,我戳上一針的功夫,丫頭們能戳出三針……”。
婦人們如此打趣說。
蘆花娘的腰板也比從前挺直了些,尤其是第六天的時候,在祠堂門外,看見丈夫傻笑着來接她們母女,還能揚聲打幾個招呼,蘆花娘竟然偷偷抹了一把眼睛。
蘆花爹說:“家裡雞蛋攢了些了,以後也都不賣了,給你們孃兒幾個一人一個煮了吃,天天吃。”
小蘆花的聲音脆生生的接口:“爹,都給娘吃吧,娘還得生小弟弟。”
這話大概是經常說的,今日裡,蘆花爹卻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搓搓手,就站在祠堂門外宣佈道:“咱家不生了,就你們五個夠了,爹想好了,咱掙些錢,把房子翻蓋了,隨便你們哪一個,招個人性好的上門女婿……”。
蘆花娘驟然崩潰,雙手捂臉“嗚嗚”哭泣起來……
夜裡,香蘭便很受觸動,捧着一杯溫水幽幽的對林蔥兒說:“老大,我今兒才覺着,咱們的辛苦,不僅僅是掙了多少銀子。”
“還很有意義對不對?”林大小姐懂得她的心思,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之所以女人的地位低下,根源便在於女人沒有獨立性,離開了男人活不了。”林大小姐舒舒服服仰靠在被褥上跟香蘭談心,“所以,老五你也得注意,無論咱哥對你多好,自己的經濟命脈得自己掌握,只有這樣,才能繼續充滿自信的活着。”
香蘭的眉頭微蹙,遲疑的問道:“老大,難道你成了親,跟將軍相處,還要有所保留有所防備?”
“那是當然!”林蔥兒斬釘截鐵的,“甭管我以後嫁不嫁,嫁給誰,我都得有自保的能力。如果男人辜負了我,如果因爲生男生女把責任倒扣在女人身上,必棄之。”
這樣的調調兒,香蘭還是第一次聽到,忍不住瞠目結舌,結結巴巴的問:“那……生女娃兒,不怪女人……嗎?”
“憑什麼怪女人?”林大小姐雙手猛一拍炕蓆坐直了身子,“生男生女取決於男人留下了什麼種子,女人負責讓自己土地肥沃種子長得旺盛,再說了,生女孩兒怎麼了?就像你我,難道就比男人差了?”
香蘭面紅耳赤,不過,今夜的一席話,還真的起到了她未來生活的引導作用,女人要終生保持經濟獨立的意識,算是生了根、發了芽兒。
可憐的大牛兄,這會兒又在新房子那邊擦洗拾掇,他滿懷憧憬的期待着娶新媳婦過門,尚且不知道,在身邊已經擁有一個女權主義者之後,即將迎娶進另一個女權主義追隨者。
這還不算什麼,最關鍵的,在求娶之前,香蘭姑娘要徹徹底底的詢問一番大牛的打算,並且,不給未來的婚姻生活下個保證,比如永遠不能生出納妾的心思;比如生男生女生幾個都不許有任何不痛快;比如萬一公公林有財有啥對兒媳婦不滿意的,必須勇敢的擋在媳婦身前;比如……,那就不會有成親那一天。
香蘭是想明白了,自己之所以敢於如此揚風炸毛,在婚前就給大牛立規矩,確實根本原因就是,她自己經濟獨立。
要不然,氣兒不粗,膽兒不壯啊!
得了大牛的保證,又有林蔥兒做旁證,香蘭丫頭才正式點頭,可以定親了。
依着二大娘的意思,直接成親也沒啥不好的,反正早就在一個院子裡生活了,還省了被人議論指點,對姑娘家可不好。
可是香蘭不這麼認爲,而且,跟着林大小姐習慣了,腦子裡早就不把別人的指點議論當回事兒,她有銀子,壽安縣城的門面樓裡包含着她的一間,萬一跟林大牛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發生,大不了中間打道牆一分兩半兒,自己搬進去單住。
什麼?單住不安全?沒關係,姐買兩個下人侍候着……
想想都挺激動的,香蘭做了十幾年丫鬟,巴不得自己也做回主子呢,被退婚被休妻啥的災難性的假設,香蘭根本不恐懼。
新房子被烤乾燥了,十九爺爺給算的好日子,十月初十,事事如意,宜婚娶宜搬家,溫鍋與定親儀式同時進行。
縣城裡也傳來了好消息,楊茉莉說了一門稱心如意的好親事,雙方家長都很滿意,楊茉莉隔着屏風也偷窺過少年郎幾眼,心花怒放的點了頭。
林大小姐對這種只草草看上兩眼就定下來的婚事向來持否定態度,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多時候朝夕相處個一年半載,都不一定能徹底瞭解一個人的本性,隔着屏風看兩眼,就能把一輩子許諾出去?
然而,這也只是她個人的執拗偏見,大聖王朝的婚姻絕大部分都跟楊茉莉的經歷差不多,還有更甚的撈不着隔着屏風看兩眼的不也出嫁了照樣過日子?
只要乾姊妹歡喜就好吧。
“難得的門當戶對!難得的郎才女貌!”來送信的是楊素素和李丹丹,對楊茉莉這樁婚事還挺豔羨的,據說雙方見面的當天,男方的母親就把腦袋上的金釵插到了楊茉莉的腦袋上,初定完成,雙方說好了十月二十六正式擺定親宴。
之所以兩位妹妹如此推崇這樁婚事,是因爲少年郎的父親也是縣令,還不遠兒,康城的父母官兒。
少年郎也有出息,身上已有秀才功名,據說風度翩翩瀟灑俊逸,楊素素作爲族妹,親自作陪在屏風後面偷窺的,可以作證。
據說呢,康城縣令攜妻帯兒前來彼此相看,就是源於中秋節的賞菊大會,楊茉莉才名遠播……
“只可惜,要定親的人,家裡不給出來了……”,楊素素說不上應該羨慕還是同情,大戶人家有規矩,定親的女子一直到成親,都不可以隨隨便便在外頭拋頭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