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麼久?不會又補了一覺兒吧?”大小姐還調侃氣喘吁吁趕上來的妹子呢。
“哪兒……有?”楊素素的臉蛋兒更紅了,胡亂扯着話題,“我聽着……來福也早醒了,不肯下車,說是……腿疼……”。
昨天興勁頭頭的跟着“峰哥”騎馬,今兒不腿疼纔怪呢。
沒良心的姐姐笑起來,扯着楊素素開始慢跑。
何止沒良心啊,林大小姐這人實在太不敏感,返回的時候見到“峰哥”換了衣服,還打趣道:“這顏色穿着精神,該換!”
外貌協會的,對於外表最在意了,對“峰哥”黑紅的臉膛與侷促的舉止,完全沒注意。
身側的乾姊妹舉止也異常的很,眼神兒總往一個方位偷瞟兒,她更沒發現。
其實沒發現也是好事兒,大聖王朝的女子出嫁成親,即便像楊素素這樣具有一定的決定權,那也有限,若是父母不同意,這權利就還是虛設。
大大咧咧的將軍夫人,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飢,她出嫁了就理解不了乾妹妹這個爲嫁女的心理了。
“你沒有丫鬟婆子跟着,又穿着男裝,想撩開車簾賞賞風景,儘管大大方方去看。”斜倚在車廂壁上的林大小姐攛掇着說。
楊素素身子一抖,抓着車簾一角兒的手也是一鬆,倉倉皇皇的坐回去。
過不了一會兒,又去偷偷地掀開車簾一角兒,遮遮掩掩的看着什麼。
“不然,咱們也去騎馬?”林大小姐很同情這個妹子,這得是心裡有多大面積的陰影啊,離開了父母這麼遠,還不敢撩開簾子大大方方欣賞風景。
楊素素明顯雙眼裡跳動地都是興奮的火焰,嘴裡卻說:“不行……吧?來福今兒個都不敢走路了……”。
“傻妞兒!”林大小姐嗤之以鼻,“豁出去腿被磨禿嚕皮,也得嘗試一下騎馬的滋味兒啊,要不然,明日進了康城,你可再沒機會了。”
也可能,是一輩子,沒有機會了。
楊素素一咬牙:“好!騎馬去!”
她此刻,最羨慕的就是林蔥兒了,成了親,更自由的無法無天,想去哪兒去哪兒,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換了男裝後,華嬤嬤也根本不多說一句指正的話。
騎馬的自由,還是秦大將軍允許的呢,“峰哥”自然全力配合,調配出最溫順的兩匹馬來給她倆練習。
林蔥兒有點基礎,上了馬就想跑幾步,可是楊素素是隻菜鳥啊,跨上馬背就嚇得打哆嗦了,顫顫巍巍宛如風中落葉。
“峰仔兒,我這妹子的安全,就交給你了。”當老大的不靠譜兒不稱職,只顧得自己過癮,帶着身邊左右兩個護駕的騎士,撒着歡兒遠去了。
“峰哥”是軍卒們的首領,自然要把光榮又艱鉅的任務交給他,林大小姐真沒多想。
可是楊素素會多想啊!小姑娘羞怯怯的抓着馬鞍,任憑“峰哥”牽着馬繮繩,緩緩踱步。
好多話想說,好多問題想問。好害羞,又心知,這樣的機會不多,很可能,僅此一次。
林大小姐駕馬趕去前面了,馬隊護衛着馬車在中間,這一馬倆人,卻落在了最後面。
還是戰馬通人情,老這麼慢悠悠的走着,大概不耐煩了,甩甩脖子打了個響鼻兒。
楊素素便腿腳發軟了,身子伏下來顫着聲音叫:“峰哥……”。
“小姐莫怕,這廝欺生呢。”“峰哥”隨手從路邊折了一根細樹枝遞給楊素素,“你不敢用鞭子,那就用這個抽它幾下,這廝就老實了。”
那怎麼敢?楊素素接過樹枝,慢慢兒直立起身子,新鮮的樹脂的味道瀰漫開來,她心裡,忽然就安寧了。
叫過了第一聲,接下來就簡單。
“峰哥,你的家,是哪裡的?”
這問題不好答,峰哥停頓了一瞬,才含混的說:“我也記不太清了……”。
連自己的家在哪兒都記不清楚?楊素素莫名的就同情心爆棚。
“你的家人呢?”
其實最想問人家成家了沒有吧?拐彎抹角的真心累人。
峰哥的聲音沉重了一點兒,又似乎看淡了,淺淺的答:“父母……都過世了。”
楊素素到了嘴邊的下一句“成親了嗎?”,終於沒敢問出來。
她遠不如林大小姐剽悍啊,即便心裡百爪撓着,還是問不出口。
應該是沒成親的吧?要不然不會只回答“父母過世了”……
一顆心起起伏伏充滿希冀又滿是畏懼……
距離車隊,卻是愈來愈遠了,戰馬再次打了個響鼻兒,提醒主人應該跑幾步,它年輕着呢,老這麼被拽着跟老馬似的踱步,很憂傷。
這段路程之上很清靜,楊素素忽然鬼使神差的,不知道從哪裡借來的勇氣,她說:“峰哥,你……帶着我跑起來,好不好?”
就像林蔥兒那樣,撒着歡兒任戰馬跑起來,感受一下風馳電掣的滋味兒。
或許,一輩子,只這一次機會。
還是跟令自己怦然心動的男人一起。
即便以後,註定要與大聖王朝的普通婦人一樣,守着一角後院直到老死,最起碼,她還擁有這樣一段短暫的、美好的,記憶。
“峰哥”的第一個下意識動作就是搖頭拒絕,開什麼玩笑呢,這可是夫人的妹妹,正兒八經的大小姐,跟自己一個當兵的同乘一騎肢體相觸……
可是楊素素堅持着這份邀請,她彎下身子,一瞬不瞬的,眼睛望進峰哥眼睛的深處,一直到,水光瀲灩淚珠子凝聚、滾落。
她在堅持。
這一刻,楊素素甚至有了一種破釜沉舟的悲壯之感。
男人嘛,最禁不得扛不住的就是女人的眼淚。峰哥覺得,自己一顆心都被一隻手攥緊了,微疼,滿溢出來的,全是一種叫做憐惜的東西。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跨上馬背的,又是怎麼雙臂環過盈盈不及一握的纖腰,怎麼一抖馬繮繩,胯下戰馬長嘶一聲,歡快的撒開了四蹄。
他只知道,少女獨有的香馨氣息充盈了整個心肺,幾縷散亂的髮絲被風吹拂到他的脖頸間,陽光熱烈,他甚至看清了她的雙耳輪廓,處子微長茸茸的汗毛兒……
峰哥的心臟在狂跳,懷中的軀體也在顫抖,一道聲音飄飄忽忽的,像是真實的,又像是虛幻的。
“你……要不要……去我家……求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