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縣令也曾試探着給王大人去過書信,提了一句半句小丫鬟這回事兒,結果依舊沒被當回事兒,王大人那時候官運亨通嬌妻美妾應接不暇,嫡子嫡女庶子庶女的都不缺,怎麼可能惦記一個連模樣都記不起來的陪夜丫鬟,還是個配了男人的已婚婦人。
就這麼滴,悲催的小丫鬟在不被自家男人喜歡也沒少幹活兒的情況下,生下了王大當家的爹,本來男娃兒也可以試試再讓王大人憐惜一下的,可惜不知是曾經差點兒小產的緣故,還是孕期勞作的緣故,王大當家的親爹一生下來就自帶殘疾,一隻腳往裡翻。
這下,董縣令連彙報一聲的激情都沒有了,只囑咐夫人儘量照顧着點吧,萬一以後有用呢。
自帶殘疾的孩子在下人堆里長大,打小就聽過不少人談論自己的身世,再到後來親孃又生下同母異父的弟弟妹妹,內心之糾結惆悵難堪可想而知。
大概是遺傳了王大人的智商,王大當家的爹識字兒能力上超過了其他家生子,慢慢兒謀到了在書房侍候的差事,要不是自己先天殘疾,恐怕是有可能興心進京尋找親生父親的。
這年頭兒對於容貌形象講究得很,尤其是做官的人,臉上多道疤都得自慚形穢絕了升遷之路,何況是一隻腳走形的奴才?
只能把希望寄託在下一代身上了。
這種理想也可以理解,王大當家的出生,給予了親爹莫大的安慰,這孩子四肢正常頭腦聰慧,總算是天無絕人之路。
打小就幻想着認祖歸宗出人頭地的王大當家的爹,憋着一口氣要等兒子長大了找上京城,因爲可惡的王老大人,在京城站穩了腳跟兒,再沒跋山涉水蒞臨過偏遠小縣城。
可是王大當家長大,萬分悲催的事情又發生了,王大當家的爹突然一病不起,臨死之前攥着兒子的手吐露真情,把身世問題一一交代,把生前理想一一傾訴,然後撒手人寰。
小小少年懵懵懂懂就被洗腦了,原來他不是個下人的命,而很有可能是個主子,且是身份顯貴的主子。
那還等什麼?把親爹埋了就進京吧。
結果,又出新的幺蛾子了。
同樣做下人的娘哭哭啼啼攔着兒子去找主人辭行,萬般無奈之下說出了真正原因。
王老大人在朝中的位置如日中天無人撼動,遠遠超出了當初的董縣令只從望北城挪到了望南城的升遷進程,地位差距大了,交情自然淡化,真要是莽莽撞撞給送去一個土鱉似的孫子過去,恐怕,縣令這個芝麻小官也保不住了。
你當是自己血統尊貴,全不知當時的官員大臣每天有美女如雲環繞,些許丫鬟侍候留個種兒啥的稀鬆平常,誰稀罕呢?
要不是王大當家的親爹一心念着要送兒子去京城尋親,也不至於就一病不起直接嗝屁,主人家根本不想救助這樣執拗惹事的下人……
王大當家少年心性,當即奮力推開母親,結果很巧,母親後腦撞上石青板血流不止……
少年抱着母親去主院求告,郎中倒是給請了,可是需要用二百年以上的老山參救命,那不是開玩笑嗎?誰家主人捨得給個下人僕婦那樣的寶貝兒吊命?
王大當家幾天之內看盡了人情冷暖,送走了兩個至親,後悔與絕望吞噬着這個十幾歲的少年,他也算個狠角色,一把火燒了自家下人院,在救火聲中揹着包袱卷兒走上了不歸路。
少年沒打算真的按照親爹死前叮囑去京城尋親,因爲通過董縣令,他明白了自己身份的尷尬難堪,尋上門去也不會有好結果,繼續做下人又心有不甘,乾脆上了牛頭山。
這是個令人唏噓的故事,春花丫頭都聽哭了,沒經主子指派就找掌櫃的要了兩個四合面的菜餅子進來。
林蔥兒嘆口氣,對峰哥說:“解了手上的綁,先讓他吃飯。”
她走出門,還聽到春花丫頭愛心氾濫的問:“你也是董縣令家的下人?”
“小的不是,小的是大當家花錢買的,俺家小子多,俺身子弱幹不了多少農活兒,俺娘說給人家當下人輕省……”。
當山賊的可真不容易啊!太平盛世想勾搭幾個同夥都得用買的。
“這事兒你怎麼看?”林蔥兒問一直沉默的峰哥。
峰哥攥拳,又鬆開,悶悶地說:“甭管什麼原因,當山賊,就得剿除。”
當過兵的人,眼睛裡面揉不得沙子,沒辦法看見了當沒看見,聽說了當沒聽說。
應三兒供認的,牛頭山上滿打滿算就藏了十幾個半大小子,剛發展剛起步,還沒形成規模,也還沒來得及做下多麼大逆不道的罪行,王大當家有分寸,不在青天白日下搶劫,而是盯準了“肥羊”,趁夜黑風高“見一面分一半兒”,搬走貨商的一半財物就收手。
“那就咱們自己收拾吧,不用驚動官府了。”林夫人這就算是首肯了。
何止首肯了剿匪行動?你看她摩拳擦掌捋袖子,這是打算親自上陣的模式?
“夫人,刀槍無眼,您在客棧耐心等等……”,峰哥想要勸阻,被林蔥兒圓眼珠子一瞪,啞炮了。
“拐個彎兒捎帶腳的事兒,咱們全去,當旅遊了。”
旅遊?去山賊盤踞的牛頭山?峰哥服氣了,只有將軍夫人能這樣勝若閒庭信步的奔赴土匪窩兒。
其實還真不是隻有林蔥兒興奮,其餘人個個都面帶笑容的好不好?平日裡過得有些無聊,好不容易碰到點驚險刺激的妙事兒,誰都不甘落後。
“你確認沒傷過人的性命?”“笑臉郎中”板下臉來還是很有氣勢的,對應三兒質問。
“沒有沒有,小的哪有那個膽兒啊?”
這話峰哥倒是贊成的,守夜的鏢師跟軍卒更是點頭,昨夜裡抓了這小子就看出來了,純屬盲從級別的,本質不夠壞更算不上精明,怪不得親孃從兒子堆裡把他挑出來賣了。
“你恨你娘不?”春花悄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