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試,卻在這時候,宣告結束。
二大娘的高嗓門兒正在昭告天下:“喂,小子,還需不需要稱量以後再認輸?”
聊天兒這會兒功夫,劉嫂以“一婦闖關,萬夫難擋”的姿勢,沒花費半個時辰就割了個來回,而衙差阿蒙,剛剛勉強轉過身來收割第三、四壟。
打臉,打臉!“啪啪”打臉!
林蔥兒無限高端的一笑,楊師爺和一票男人全都羞紅了兩腮。
“不用……稱量了,阿蒙輸。”楊師爺的聲音裡有些難堪,其實這跟他沒多大關係,還是大男子主義在作祟。
阿蒙抓着鐮刀一步一步走回來,脣角翕翕,對着林大小姐和劉嫂,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劉嫂還幹得不過癮呢,捨不得拆掉纏手心的手帕子,她起初就沒聽到阿蒙說過的渾話,所以,也生不起嘲諷他的心。
林大小姐輕飄飄來了一句:“這位壯士,不知可接受教訓了?”
凡事兒點到爲止,不需要等待阿蒙懺悔或者道歉,這個社會的風氣便是男尊女卑,想改變,慢慢兒磨吧。
婦人們的說笑聲遠去,楊師爺黑着臉招呼阿蒙吃飯,油水很足的雜貨菜,吃進阿蒙嘴裡全不是好滋味兒,今兒這個教訓,頗有些深刻。
“這個村子,陰盛陽衰啊!”有個年長的衙差嘟唸了一句,“聽說十里八村的想來求娶他們村裡姑娘的,那都得叫姑娘過了眼,相中了人品長相家世的才能行,哪兒還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規矩?”
楊師爺老臉又是一熱,哪兒只林窪村的姑娘要做主自己的婚姻啊,自家那一個,不也是如此?爲了不跟邵家公子成親,楊素素可是把絕食的手段都用上了。
能埋怨誰?其實楊師爺心裡清楚,楊素素跟林窪村的女人一樣要求婚姻自主,都是受了林蔥兒的影響。
等那條女暴龍出嫁了,到京城做人質了,壽安縣城就風清氣正了……
或許,沒準兒,林大小姐進了京城,還可以順勢在京城攪起一番驚濤駭浪來呢?想到此處,楊師爺捋着山羊鬍兒的手一哆嗦,興奮嘛,再次揪斷幾根鬍子。
必須佩服,楊師爺這個人,算得上高瞻遠矚啊!
午飯時加了劉嫂比試這一齣兒,老少爺兒們都受了刺激似的,幹起活兒來認真拼命,閒聊的都沒有了,不到天黑,冬小麥麥田全部收割完畢,乾燥的麥頭兒直接碾粒兒,泛青的也過了秤之後繼續攤平晾曬。
林家這一片麥田空蕩蕩的了,林窪村其它良田正蓬勃生長着其它農作物,再過上個把月兩個月的,也會陸續迎來豐收的時刻,只不過,再補種一茬兒莊稼,卻是不可能的。
可是這個時間段收穫冬小麥,卻是恰恰好的時辰,馬上翻地播種的話,距離入冬還夠加一茬兒玉米或者紅薯,上凍前還能空出地來把冬小麥再次播種。
一年兩熟啊,想想都激動。
老悶葫蘆早把玉米種子準備好了,儘管在縣城裡有了鋪子掙錢更多,莊稼人對於土地的情節卻是深到了骨子裡,這幾天他不打算去縣城折騰鋪子了,全交給林大牛夫妻兩個,他要親手播種。
豐收總是喜悅的,尤其是第一次收穫冬小麥,楊師爺按照楊縣令的安排,只把泛青的麥穗留給了林有財一家,其餘的初步脫粒後全部裝車運回縣衙。
這是政績,下一步挑選良種就在本次收割的麥粒中,楊縣令要把兩處麥田的收穫充分利用起來。
林家人沒有意見,儘管沒辦法多吃到自家麥田裡出產的糧食,因爲楊縣令支付的購糧錢,太讓人滿意了。
當初的麥種可都是林蔥兒一力做主買來的,林有財把這筆豐厚的銀子全給閨女做陪嫁,他的聲音裡掩不住的激動,打聽道:“蔥兒,再加上這些,你早先誇口的,要做壽安縣城的首富,成了沒有?”
如果只計算這一年時間掙來的銀子,林大小姐的宏願還算靠譜兒,可惜這閨女專業就是漏財,花起銀子來比掙的時候還痛快,當前規劃中的“女學”,就是個吃錢吞銀子的“貔貅”,砸進去多少都能水波無痕……
林大小姐捏着銀票自己也不好意思起來,難得謙虛的說:“爹,咱就不提首富不首富那檔子事兒了,這錢啊,不能只攥在手裡,夠自家花費就行了。”
她的解釋不算清楚,林有財本來跟林大小姐的思想觀念就有截然的不同,比如最根本的差距:林有財認爲抓在自己手裡的不花出去的才叫自己的錢,而林大小姐認爲被自己花出去的才叫自己的錢。
這是完全相悖的兩種概念,可惜,父女兩個一輩子都不可能達成統一了。
“首富”的名頭,林大小姐只在最貧困落魄的時候渴望過,現在真的處處開花結果掙銀子了,在壽安縣城的富裕聲勢也造出去了,反而不再在意。
至於當初是在秦立生面前誇口的,林大小姐更加表示沒心理壓力,就看秦立生定親送的聘禮,就知道這小子沒多大家底兒,工薪族嘛……
所以,到底掛沒掛上壽安縣城首富的名頭,不具備任何意義。
林大小姐已經成長起來,強大起來,不再需要那些虛頭巴腦的名頭撐腰自立了。
但是,表現的一點兒不自卑,半點兒沒覺得比不上配不上秦立生的林大小姐,內心裡,還是會有一丁丁的小失落,那就是……容貌與身材。
見識過了秦立生面具下的一張俊臉,除了怦然心動,也不可避免的心虛了。
上輩子做林森森的時候,心理陰影的面積就鋪天蓋地,肥胖的身軀與臉蛋,擁擠着比例失調的五官,林森森對容貌與身材實在拿不出半絲兒自信心來。
這輩子穿過來,還是不走尋常路,套上了一副瘦骨嶙峋的賴皮囊,五官也沒有出彩的地方。
儘管後天始終在精心保養,加上自己的化妝術,和華嬤嬤的宮廷御用香方,林大小姐看起來也算是一枚清秀俏佳人了,但是,從骨頭縫裡滲入的不自信,始終難以全部驅逐乾淨。
臨到成親之前,這種感覺更加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