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李巡檢的見地膽識和鼎力相助的緣故,保嬰堂的地基、資金一應已是到位,花椒估計,在秦連熊的主持之下,很快就要進入建設期了。
而實際上在資金上頭,秦連熊其實是曾一根筋到底的。
畢竟在小女娃一事兒上,他曾感同身受過被“綁架”的憋屈滋味兒。
所以他打心底覺得不管是做善事兒也好做好事兒也罷,回到本源,都是做事兒。
自己做事兒,那自然得由於自己。
自由、適意、不譁衆取寵、不道德綁架,這才應該是爲善的原本面貌。
因此他在此之前壓根就沒想過要去求紳衿捐募、拉商賈贊助、找百姓集資。
畢竟除了自願之外,做善事兒其實是沒有回報的。錢物捐出去了就是捐出去了,不會再屬於自己,也不會得到些甚的。
所以,世人若是有心,自然可以盡一份心力。若是無意,也沒甚的好指摘的地方。
雖然自家財力有限,卻也不願以當初砸在自家身上的那些個各式各樣的名頭去“綁架”世人。
只李巡檢頭一遭聽到如此“清奇”的觀點之後,不免又傻了傻,看向秦連熊的眼神就又不大對頭了。
實在是沒想到秦連熊明明精明地跟個鬼似的,竟然會有這樣單純的想法。
旁人都不說了,秦家也不好說,那就說說他自個兒吧!
他同秦連熊一拍即合,決定在崇塘設立保嬰堂接納棄嬰恤產保嬰,難道還真個一心爲公,像秦連熊說的只爲了那些孩子,只爲遏制惡俗,只爲懲惡揚善?
怎麼可能!
就算不爲自己的政績考量,他也得爲子孫後代以及家族的名聲計呀!
當然,這話自是不能同秦連熊明說的。
想了想,就換了個路數,循循善誘地解釋給秦連熊聽:“你當咱們崇塘上的那些個富商巨賈也好,中產之家甚至寒微百姓也罷,爲甚的一心熱衷於行善積德?化緣佈施施粥舍米,家裡頭僧道尼衆逛菜園似的進進出出的,你以爲他們真個不心疼錢?可除了因果循環,或是真心有意回饋鄉鄰扶持鄉里公正之外,實在是積德行善可以算是最容易獲得官府同民間褒獎,最爲容易揚名的一樁事兒了!”
還道:“咱們把揚名的機會遞到這些人的手裡,他們謝咱們還來不及呢,誰會覺得咱們綁票的!”
這回自是輪到秦連熊有些傻眼了。
這實在同他的認知南轅北轍。
不過秦連熊有時候雖是個一根筋,可就像當初秦家分家一事兒似的,雖然固執,卻並不是冥頑不靈,你若能擺出道理來,他只要想明白了,自然會拐過這個彎兒來。
細想李巡檢的話,雖然有以偏概全之嫌,但他能這麼說,或許真有這樣的可能。
隨後跟着李巡檢走訪崇塘的頭面人物,秦連熊當即就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崇塘這一畝三分地上,基本上就沒有秘密可言的。
李巡檢帶着秦連熊挨個兒上門,那些個巨賈或是士紳在得知二人的來意之後,再一聽秦連熊會走馬上任保嬰堂的首任司總。
這還有甚的不知道的。
如錢運仁這般瞭解秦家爲人的,或是確實德高望重以回饋扶持鄉里爲己任的,雖然並不明白秦連熊的最終用意是在移風易俗,還是大讚秦家大善,保嬰堂法良意美。
根本不用李巡檢同秦連熊開口,當即承諾只要用得上他們,必會慷慨解囊。
也有一些個同秦家本就沒甚交際甚至本就不睦的,或者對這些“冠冕堂皇”的事情本就無意的。
面上不顯,可心裡卻再是沒甚的好心氣,更有之已經炸開鍋了,只是當着李巡檢的面不好發飆罷了。
可饒是如此也不禁在心裡大罵秦家忒不厚道,自家風大閃了舌頭還不算,還要把他們都拖上賊船去。
只是待李巡檢同秦連熊告辭離開,都不曾聽到二人提及募捐之事兒。在心裡思量了個來回,又不免打起鼓來。
有底氣的還尋思着等人開口,沒底氣的已是巴巴的往巡檢司送錢去了。
而還有一撥數量不算少的巨賈士紳,聽說保嬰堂是由李巡檢出面倡首,知道也就意味着保嬰堂同育嬰堂一樣,也算是官督名辦的半官方組織了。不但慷慨解囊,還紛紛自薦爲堂董,願意出錢出力,操辦日常事務。
見識了一番之後,秦連熊自然明白了李巡檢所言不虛。
也明白了或許在世人的觀念裡,行善能夠積德。可秦連熊如今對這種帶有很強的功利性的行善已是心存猶疑。從“求回報”的目的出發行善,或許這份善心並不純粹。
可不管純不純粹,一切由於自己,他也沒有甚的可說的。
只自薦堂董還是罷了。
回去後秦連熊就同李巡檢商議,保嬰堂絕對不能像育嬰堂似的被官紳把持。而是必須要有一定的自主性,最大程度地削減這些人對保嬰堂運營所施加的影響,畢竟只有這樣才能使普通百姓能夠參加到保嬰事業中來。
李巡檢都快被秦連熊給氣笑了,就沒見過當着人面卸磨殺驢的。
卻也不能否認,秦連熊的想法是對的。
除了能夠極大地避免保嬰堂的官僚化,有效防止弊端滋生,讓民間人士參與進來,調動起普通百姓的積極性,或許才能真正達到移風易俗的目的。
只雖然如今秦連熊那廂收到的登記造冊的善款已經不是一筆甚的小數目,可保嬰堂將要動工,甚至於恤產保嬰法在招齊人手後也將提前開始實行。
銀錢流水似的潑出去,秦連熊又開始擔心攤子已經鋪起來了,還鋪的這樣大,可到底究竟如何才能保證保嬰堂的資金不會斷檔,是不是要依靠不斷的勸諭募集、吸納捐款。走到最後,會不會又回到了因果報應甚至自欺欺人的路子上頭去。
花椒也在想轍,只是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冒出一連串兒的念頭來,這心裡頭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在門前的溪埂上上來來回回,只盼着秦連熊歸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