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頭一衆小字輩們這些日子以來雖然已經進行過數次預演了,卻都是遭遇戰,攻城戰這還是頭一遭。壹看書·1kanhu·
而就像之前五堂哥所說的那般,相比遭遇戰,自古攻城戰確實更爲艱鉅。
通常需要付出更加巨大的代價,也就是大量的攻城武器,以及大量的傷亡,才能達成目的,攻入城門,進行巷戰。
所以不管多麼堅不可摧的軍隊,在面對一座易守難攻、寧死不降的堅城時,就算攻城的軍隊是守城的數倍之多,依然需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因此攻城戰往往都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也就是說已經知道勸降無望了,纔會發生的戰爭模式。
真個到了只能拿雙方士兵,甚至於平明百姓的血肉之軀往上墊的辰光,攻城戰也就成了絞肉機了。
連射帶刺、連砸帶嗆、連燒帶澆……往往無所不用其極。
攻城一方通常都會使用圍城、火攻、水攻、土攻、地道戰,甚至於瘟疫這樣極盡兇殘的攻城方案來進行強攻,所使用的武器都是譬如重弩、衝車、雲梯、抓鉤、土臺這樣殺傷性極強的攻城機械。而守城一方,也會使用諸如阻滯、防守、防護這類的防禦戰術,甚至於反其道而行之非常規的手段來抵死壓制,所使用的武器也是相對應的弩箭、蒺藜、鹿角木、陷馬坑、守城木立、塞門刀車這樣的守城機械。
幾乎就是人間地獄。
這也就導致了一旦城破,歷史上屠城這樣慘絕人寰的事例不勝枚舉。
當然,小字輩們只是預演罷了,自然不可能來真的。
而且他們能夠動用的武器裝備是十分有限的,基本上所有帶有攻擊性的武器,哪怕平常人手一幅的彈弓,也不能帶上戰場。
之前的幾番遭遇戰,基本上都是點到爲止,就同他們以往習武時拆招差不多。這會子饒是晉級到攻城戰了,也頂多就是拿幾架梯子過來充充數罷了。
即便如此,仍被一干長輩們耳提面命,必須保證安全,否則沒有二話,絕對連坐,自此後不管他們還想做甚的,都不會被允許。
小字輩們自然只能應諾。
不過他們也俱都知道,他們的預演說到底其實就是針對各種戰術的試驗同總結罷了,其實跟對戰是沒有一個銅子兒的關係的。
只不過不比之前各自爲戰的遭遇戰,既是攻城戰,爲了不至於敵我懸殊過大,所以在協商過後,特地增加了藍軍的人馬。
抽籤決定,羅冀一隊爲紅軍,負責守城。四堂哥五堂哥兩隊爲藍軍,負責攻城。而四堂哥同五堂哥經過抽籤之後,又決定由五堂哥總攬全局。
而且爲了保證安全,雖然名目上是攻城戰,但藍軍並沒有被允許踏出堡門,也就是說攻防都會在家中進行。
除了秦連虎兄弟,以及陳師傅會在堡牆上下巡護之外,花椒同姐姐們身爲觀衆,黃昏時分,天邊火紅的日頭還未完全落下去,就已經守在堡牆的登城馬道上,等着觀看兄弟們的演習了。一看書·1kanhu·
這已經不是花椒姐妹頭一回當觀衆了,其實就連她們自個兒都沒有十分想明白,姚氏妯娌幾個居然會默許她們這樣頗有些出格的行爲。
花椒大概其覺得,或許還是秦老爹當年的遭遇,抑或說他們務本堂秦氏一族曾經的慘烈,帶給闔家的衝擊都太過強烈的緣故。
當然,這只是花椒的猜測而已。
而此時更叫她們意想不到的是,竟然好似弄假成真了,預演變成了實戰。
尤其是在上上下下一片頗有些試探意味的“唧唧吱”的蛐蛐兒叫聲響起後,丁香已經條件反射似的,剎那的停頓後,當即改變發聲方式,急促的吠叫三四聲後當即收聲暫停,然後重複。
警示的意味非常明顯:“懷疑有敵人正在接近我軍,我想應該提高警惕!”
花椒支着耳朵,大概能聽出這些試探性模仿叫聲的來源,隨後又在這一片鳴叫聲中辨認出了一疊聲急促而嘹亮的“唧唧吱”的蛐蛐兒叫聲,趕忙拽了拽丁香的胳膊:“三姐,有二伯模仿的聲音,越來越近了,似乎真的出事兒了!”
否則秦連熊模仿的鳴叫聲不可能這樣威嚴而急促,花椒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樣的鳴叫聲,正是當有同性進入領地時,蛐蛐纔會發出的嚴正的警告聲。
丁香一愣,瞬間就已作出了判斷,相信了花椒的判斷,持續吠叫,但速度放慢,音調也壓倒最低:“敵軍已經接近,準備迎戰!”
不但是對我軍的提醒,也是對敵軍的警告。
隨後丁香也捕捉到了花椒所說的越來越近的“唧唧吱”的急促鳴叫聲,就又略略壓低聲音,發出兩聲尖銳而短促的吠叫來,這是典型打招呼的聲音。
在登城馬道上如履平地的秦連熊果然循聲而來,花椒只感覺到兩聲“嗖嗖”的風聲,就聽到了秦連熊刻意壓低的聲音,交代丁香:“或許有敵襲,丁香先帶着妹妹們回去,知會祖父祖母,做好準備,等我們的確切消息。”
她們的猜測幾乎成真,別說丁香差點蹦起來,就連花椒一顆心也差點蹦出來。
一瞬間,已經說不出到底是害怕還是緊張了。
丁香卻是又緊張又興奮的,重重點頭:“是,二叔,我會完成任務的。”
沒有絲毫遲疑,就一手牽着花椒一手牽着香葉,摸黑下了登城馬道,一徑飛奔往後院去。
攏共不過十來丈的距離,只聽到耳畔“呼呼”風聲的花椒卻生生跑出了窒息的感覺。
香葉也沒比她好到哪裡去,在長房正門前停下來,就只知道扶着牆壁大口大口的喘氣兒了。
只有丁香,就跟沒事兒人似的,三兩句話就把事情原委同秦老爹秦老孃交代了個一清二楚,又奉了秦老爹的話,撒丫子去給各房的杜氏羅氏妯娌幾個報信。
很快,一衆女眷在長房會合。
屋裡頭靜悄悄的,大夥兒不安地看來看去,除了坐鎮上首的秦老孃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甚的外,所有人的目光中盡是驚懼。
好容易喘勻氣息的花椒守在時不時深呼吸的羅氏身邊,腦子這纔派上用場,卻是瞬間閃過成千上百個疑問來。
這才甚的時辰!
估計不過戌末亥初的辰光,自家,甚至於周遭鄉鄰家裡頭都還亮着燈,這些賊人怎的就敢摸上門來的。
饒是蟊賊做活兒也講究個晝伏夜出,或是踏早清,或是跑燈花,都是夜深人靜,通常人正熟睡的辰光才幹下手,哪有這辰光動手的道理。
而且花椒同哥哥姐姐們雖然猜測着他們要來硬的,卻也沒想到他們會這樣硬,貌似是想直接強攻的。
花椒心裡頭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那這樣說來,他們到底是做了甚樣的萬全準備,纔會有這般強攻的底氣的。
外頭有腳步聲響起,丁香一個跨步,就躥了出去,很快又折回來告訴大夥兒:“是我爹來了。”
話音剛落,秦連虎已經進屋作揖,神色誠毅。
卻不見秦老爹的蹤影,剛想說話,一直未見的秦老爹已經從西次間出來了。
秦連虎恍然,看了眼亮着燈的西次間,神色間就有了遲疑,不過很快下定決心,壓低了聲音,將當下他們判斷出來的情勢告訴給大夥兒聽。
因着小小子們正在進行演習,又是攻城戰的緣故,所以哪怕堡牆上中下總有二十餘人在場,卻並沒有使用燈籠抑或火把進行照明。
又因着今兒時令的緣故,夜黑如墨,夜視情況可以用糟糕二字來形容,外頭沒法偵察堡牆上的動靜,其實人哪怕站在堡牆之上,對於周遭的動向也很遲鈍。
但架不住,家裡頭已經察覺到了敵人的動態,或者說敵人的暗號。又憑着這一丁點兒的蛛絲馬跡,順藤摸瓜,秦家一衆老少爺們雖然判斷不好,可曾在江湖上浮沉了一二十年的陳師傅卻是有着一定的偵察手段的。
可別忘了,他當初能同秦家結緣,正是因着受派千里迢迢過來護衛秦家的緣故。而當年秦連彪那一夥蟊賊會抱頭鼠竄,也是源於陳師傅四人豐富的江湖歷練。
陳師傅在進行過一系列通過五識來輔助分析的感知後,大概其已經得出判斷,確實有敵情。
不過來人有限,不超過三人,很可能只是前期哨探。
對於這個結論,秦家的老少爺們俱都贊同。可接下來要怎樣處置,卻是意見相左的。
陳師傅同秦連虎均屬意捕擄哨探,以獲得更加翔實的情報。秦連熊同秦連龍卻不願意打草驚蛇,希望能夠以逸待勞,將敵人一網打盡。
既然如此,他們就把希望寄託在了秦老爹身上,想聽一聽老人家的意見。
秦連虎開口之際,屋裡頭已然落針可聞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秦老爹,秦老爹卻是沒做任何遲疑,只問秦連虎:“你們有把握捕擄哨探嗎?”
秦連虎就點頭:“陳師傅已經拿出方案了,有八成的把握。”
秦老爹就跟着一頷首,當機立斷道:“那就捕擄哨探。”說着站了起來:“我跟你一起去。”又轉身看了眼秦老孃,交代她:“按我們之前說好的辦!”
秦老孃緩緩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是說不出的平靜:“我知道了。”
目送着秦老爹離開,姚氏上前攙了秦老孃的胳膊,秦老孃拍了拍她的手背,低聲道:“咱們趕緊吧,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姚氏默默頷首。
要做的事情確實不少,所有人都動了起來,花椒跟着羅氏回了自家。連口氣都沒喘,就忙着收拾細軟,往地窖裡運送。
家裡頭之前老房子的辰光就建有地窖,翻新宅院的辰光,自然不會忘了地窖。
沒有叫外人知道,這座地窖是秦老爹領着秦家兄弟陸續完工的。
入口就在秦老爹秦老孃的正房西次間之中,用雜物掩蓋的角落裡並沒有用糯米汁鋪地,連續撬開五層青磚,纔會露出一個洞口,是按着家裡頭最爲魁梧的秦連熊的身形大致定做的,也正好容得下一口袋糧食順利進出。
方纔秦老爹已經過來搬開了上頭的雜物,打開了洞口,將地窖內的些許濁氣放盡,也已經下去檢查過有無塌陷隱患,有沒有不該有的東西了。
花椒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自己同東廂房哥哥們屋子裡的細軟,就過來地窖,就着燭光,順着青磚嚴密砌成的臺階,同丁香一道,螞蟻搬家似的往下運送長輩們打點好,直接摞在了洞口臺階上的細軟。
不比自家之前的那間地窖,新建的這座地窖,雖然仍舊是上穹樑下四方的構造,除臺階外,俱用糯米汁澆築而成,嚴絲合縫,百年不壞。卻以地道相通,足有五間屋子之多。
這會子已有一間屋子立着二十來個氣籠了,就是用竹篾編成的圓筒形的竹籠,直徑約兩尺,高達一丈,基部稍大,以便豎立後可以不致傾倒,是專門用來儲存糧食的。
基本上可以做到藏米四五年不壞,藏谷**年無損。
而秦家這些年來積積攢攢下來的上百石糧食,基本上都在這裡了。
而另一間屋子裡也已經擺有五個大箱子,花椒大概其知道這裡頭裝着的都是甚,並不感到意外同好奇。
而這些天來,就沒怎的睡過安穩覺的郭氏同左氏下來後卻是目瞪口呆的。
她們方纔還在發憷,已經到了收拾細軟的地步了嗎?整個人都是哆哆嗦嗦的,一個包袱都打不起來。可當下到洞口,走下三十多階的臺階之後,望着眼前的地窖,驚愕過後,總算安下心來……
收拾好細軟,家裡頭各個房頭應了秦老孃的話,陸續熄燈,過來正房默默守着。
隨着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丁香很快坐不住了,想往前頭去掠陣,可又不想已經揪着一顆心的長輩們再替她擔心。
只能站在廊下來回徘徊,可直到公雞鳴過頭遍,前頭卻始終一片靜謐,沒有動靜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