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花椒站在大門口,目送着秦連熊出門,說實話,這心裡還真是有些忐忑的。
別說抵制溺嬰棄嬰的惡習,移風易俗了。
也不說如何運營保嬰堂了,僅僅是設立保嬰堂,也實在不是甚的容易的事兒。
既要有足夠的資金支持,還得得到崇塘上的那些個頭麪人物的支持才成。
花椒牽着香葉的手慢慢往後走,這才發現秦連虎正召集了秦連豹、秦連龍還有秦連鳳在正堂議事兒。
卻是決定把二月裡到賬的錢德隆春延後白芹的分紅直接提取出來,作爲保嬰堂的啓動資金。
花椒聽着,一下課就家去算賬去了。
而那廂秦連熊甫一見到李巡檢,不免就是一番含蓄的訴苦。
同他嘆道:“您是知道的,我家二老俱是苦出身。如今好容易掙將出來,日子略略好過了些許,本想行有餘力做些事兒,哪裡想到竟會弄出這等事兒來,實在叫人……”
秦連熊說着就又長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坐在上首的李巡檢聽着,面上就不大好看了。
這都一個月過去了,憑他手下的兵役如何盤問,仍舊沒有半點線索,更別提事主過來自首或是上秦家領人了。
不管是遺棄女嬰的孃老子也好,還是隱瞞不報的鄰佑宗親也罷,竟是沒有一個把他這巡檢司放在眼裡的。
李巡檢執掌崇塘巡檢司這麼多年,已是有年頭不曾遇到這樣的刁民了。
何況李巡檢自問對於崇塘的百姓已是足夠盡心盡力的了,缺沒想到竟也同秦家一樣,好心換不來好報,這心裡頭如何能咽的下這口氣的。
不過對於秦連熊所說的秦家收養扶助孤兒的用意,李巡檢這心裡還是信得過的。
若說李巡檢起初對秦家稍稍另眼相看,不過是看在錢運仁同方家的金面上而已。
可這幾年間,秦家因着秦白芹一步一個腳印穩穩當當的走上了上坡路。
不但荷包鼓了,在鄉間有了威望,如今還一口氣出了兩個童生。
要知道,他們崇塘文風雖盛,可童生總是稀罕的。
今科算是多的,也不過出了三個童生,另一個出在禮詩圩,也差不多是吊車尾,到頭來竟是秦家拔了尖兒。
僅憑自身,秦家已是值得李巡檢刮目相看的了。
何況秦家又素來會做人,這幾年來,四時八節的,從不曾短了禮數,也從來足夠用心。
再說秦老爺子爲人豁達,秦家老大穩重本分,尤其這秦老二,性子豪爽大方又膽大心細,與他也算投契。
兩家這兩年來有來有往的,對於秦家的爲人,他自是信得過的。
自然知道並不如那些個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主兒所說的那般,秦家是爲了沽名釣譽。
只是不知道秦老二這一大清早的,半點兒眼色都沒有的跑過來舊事重提,又是在出甚的幺蛾子,總不至於就是來戳他肺管子的吧!
李巡檢這心裡頭沒好聲氣的尋思着,卻聽秦連熊說:“這不,想來想去,還是想借您和巡檢時的名頭使一使……”
一聽這話,李巡檢這心裡倒是略鬆了一口氣了。
這秦老二,心眼子雖賊多,可說話做事,分寸拿捏上卻從來恰到好處,倒是不必擔心太過的。
只嘴上卻仍是不曾放鬆半點兒的,端起茶盅吃了口茶,才道:“咱們都是自己,有甚的話兒,你只管說,我聽一聽。”
“成,有您這句話就成了!”秦連熊卻好像完全沒有聽出李巡檢的言外之意似的,把隨身褡褳裡的《保嬰堂規條》取了出來,雙手奉給李巡檢。
把自家的用意同李巡檢說了說:“實在是心疼那些個孩子,這也太傷陰騭了……何況這樣傷天心滅人理的惡習妄念是萬萬不能由它氾濫的……”又道:“這不,想請您給掌掌眼……”
卻把李巡檢給聽傻了,再看秦連熊的眼神就有些不大對了。
這可是怎的說的!
冤大頭他見多了,可這自個兒挖坑自個兒往裡跳,到頭來還自個兒管埋管上墳的主兒,他這輩子還真就沒見過!
今兒可算是開眼了!
饒是李巡檢都說起了呆話來了:“你這可是說真的!”
秦連熊就朝身子前傾,一臉正色的李巡檢點了點頭,直言道:“哪有欺瞞您的道理,何況我還想借着您的名頭使一使,以巡檢司的名號來倡首設立保嬰堂的!”
李巡檢盯了他半晌,見他真不是鬧着玩兒的,就又問道:“這是你們家老爺子的主張,還是你的打算?”
秦連熊就道:“這是我們闔家都商量過的。這不,《規條》都弄出來了。”
李巡檢看着他,半晌才一點頭。又盯着那藍布封面的《保嬰堂規條》看了半晌,才從秦連熊手裡接了過來,直接翻看了起來。
只這一看就是半天,傳下話去除非火燒眉毛了,不許任何人過來打擾。就連午飯都是囫圇拿茶湯泡飯,三口兩口就嚥了下去的。待吃過午飯,又捉了秦連熊議了半天,直到天黑,這才放行。
第二天第三天,直到第五天上,秦連熊可算是泡在了巡檢司衙門了。
天天早出晚歸的,可精神頭卻是十足。
而到了第六天上,李巡檢就開始帶着秦連熊拜見崇塘上的各位頭面人物了。
崇塘上各色行業幫會的行老會長、各家書院的山長、各大家族的族長長老,還有已經金盆洗手的高買賢達,只要上得了檯面的,李巡檢都帶着秦連熊走了一遭,有的還不只一遭,總算替保嬰堂得到了他們或表或裡的支持。
隨後又同秦連熊踏勘地方,因着崇塘地價不菲,而且一到十甲已經再沒餘地的緣故,李巡檢直接在鎮外不過半里處給育嬰堂化了一塊兩畝多的空地,免費供給保嬰堂使用。
只李巡檢能做的,暫且也只有這些了。
接下來,就要看秦連熊這個走馬上任的育嬰堂司總大展身手了。
花椒站在自家堡牆上,遙望育嬰堂方向,雖然甚的都看不到,可還是不由長吁了一口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