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叫袁大哥張口結舌,訓斥的話戛然而止。
與同樣滿臉不可置信的袁大嫂面面相覷。
袁大哥已是臉色鐵青了。
沒想到自家竟出了這樣的混賬東西。
袁大嫂也是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來,難掩失望地厲聲道:“你既是這樣說,那我們也沒甚好說的了。只不過,各家的家訓族規都主張適當賙濟族親鄰里,卻沒有說有錢的就活該要負擔沒錢的生老病死,何況你自家也有房子有地,是不是先把隔壁這兩年來年年補貼給你的銀子吐出來!”
袁氏話一出口,已是知道自己食言了。
雖然各家沒有女孩兒家入本家族譜的規矩,可她也是女人家,這心裡如何能不情願的,瞬間臉色煞白。
再聽袁大嫂這一番直戳在她心窩上的話兒,臉上更是一陣紅一陣白的。
四九寒冬,這額頭上竟有密密的汗珠子沁出。
下死勁兒地攥着雙手,牙齒咬得咯咯響。
相罵沒好話。
袁大嫂活了半輩子,總算知道這句話到底打哪兒來的了。
饒是親人之間都能撿了戳心窩子的話來說。
可她實在是氣急了。
別說這兩年上,這家裡吃的穿的,就沒有一樣不是打秦家來的。也不說袁氏一個婦道人家,一年到頭賺的銀子,比尋常男人家還要多。
只說前幾年上,秦家也做一天吃一天還未闊的時候,宗親之間來往,也從來不曾怠慢過袁氏和幾個孩子。
袁氏沒能生出兒子來,婆婆丈夫面前不受待見,他們隔得遠,哪回不是秦家替她出的頭,教訓那不知死活的東西。
現在又負擔起她們婆媳的生養死葬,每年三十兩銀子的補貼,足夠她們娘幾個開銷的了。還一力主張給紅棗招婿,提都沒有提過立嗣。
別說這周家灣和隔壁漏斗灣上了,就連他們袁氏族裡,說起秦老爹秦老孃,哪個不豎大拇指,不讚聲厚道的。
更別說秦家主張女兒入本姓家譜,這是他們早在之前就知道的事兒。
他們沒有說話的餘地,可你若真不情願,又沒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或是堵了你的嘴不讓說話,滿可以之前就提出來,有甚的想法,坐下來大夥兒有商有量的。
可偏偏事到臨頭才尥蹶子,又明明只不許石榴入譜,現在卻拿族裡公議過的事兒來強詞奪理噁心人,莫不是把他們當癡子呆子傻子耍呢吧!
袁大嫂越想越氣,心都抽痛了起來。
眼淚都出來了,卻是傷心、難過、失望透頂了的緣故。
她就鬧不懂了,他們這樣掏心掏肺,袁氏怎的會變成這樣!
看到袁大嫂泣不成聲,袁氏這心裡頭更是針扎似的,嘴脣翕翕,終於再也忍不住,眼淚撲簌撲簌地落下來。
倏地上前兩步跪在了兄嫂面前,把掖在心裡翻來覆去已快腐爛成毒藥的心事和盤托出。
只待她一張口,袁大嫂腦子裡就“轟”的一聲,心裡怦怦跳,根本不敢置信她竟有這樣的心思!
袁大哥也傻了。
待她說完,都遲遲沒有回過神來。
半晌,看了眼身旁眼睛已然沒有焦距的袁大嫂,才脫口而出,道:“石榴可是姓秦的,饒是你們出了五服,可娶同宗爲婚,這可是要被出族的!”
只話音未落,已是醒悟過來袁氏爲甚的堅持不讓石榴入譜了。
可這又有甚的用。
石榴明明就是黃阿婆給袁氏秦連彪兩口子抱回來的養女,又特地取的這麼個小名兒,養到十三歲,又改口說是童養媳,不過掩耳盜鈴罷了,別說秦家了,就是這十里八村,又有誰不知道的。
袁大哥愣愣地看着袁氏,只覺得腦子裡一團漿糊,已是想不靈清了。
袁氏沉默不語,袁大嫂卻倏地撲向了袁氏,重重一巴掌拍在她的肩頭:“你怎的這樣糊塗啊!”
她也是當孃的,她也有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女兒,如何不明白袁氏的心思。
出了五服的侄孫女,和嫡嫡親的孫媳婦,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更何況她是爲了石榴不假,可說到底,更是爲了紅棗姊妹三個。
可就算不這樣熬心費力的算計,石榴四個也姓個秦,饒是沒有個好老子,只要秦老爹秦老孃有這四個侄孫女在心上,只要秦家不倒,就有她們的好日子過。這十里八村的,等閒就不會有不開眼的敢作踐她們自己,何必要動這樣的心思!
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來,教導着孩子們當面背後的孝順長輩和睦兄妹,你待秦家好一尺,那邊自有一丈相還,偏偏要弄這些個小巧,這到底是噁心的誰!
袁大嫂心裡在冒火,人卻無力地癱坐在了圈椅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兒,倒把袁大哥唬了一大跳,忙潑了她面前杯子裡的冷茶又倒了盅熱茶,吹了吹,親自遞到她嘴邊。
袁大嫂一口氣喝了兩盅茶,才勉強平復了心緒,長吁一口氣,叫了袁氏起來:“你去梳洗一下,同我們一道去給姻族叔姻族嬸賠不是。只說你糊塗迷了心竅,現在想明白了,願意讓石榴入譜,至於其他事兒,你且爛在肚子裡吧!”
袁大哥聽着就一點頭:“這事兒不許再提了,你也別再思量了。”
袁氏卻沒有做聲。
可態度卻已是非常明顯了。
袁大嫂心裡那團剛剛被茶水澆滅了的怒火又倏地竄了出來,“唰”地站了起來,扶起袁氏就拽着她的手將她拖進了內室。
放下厚厚的門簾子,開門見山地同她道:“好,那你自家說說看,石榴那畏畏縮縮怯生生的模樣,般配得上秦家哪一個!”
袁氏猛地擡起頭來。
袁大嫂就又重複了一遍,還道:“秦家大郎是要頂門立戶的長子長孫,二郎聽說也是讀書的種子,三郎是二房的長子,你說,這三個與石榴年紀相當的小小子,你家石榴到底般配的得上哪一個!”
不是她這個當舅姆孃的刻薄。
她也心疼石榴那孩子自小遭罪,可即便如此,尤其這兩年上,每每看着好好的小丫頭,卻整天小老鼠似的小心翼翼縮手縮腳,好像被人欺負了似的,這心裡頭還是覺得堵得慌。
婚姻大事兒,豈容兒戲。
她也有兒子,平心而論,就連她都看不上軟麪糰豆腐腦似的石榴,遑論以謹慎出名的秦家。
袁大嫂拽着袁氏的胳膊,目光銳利地緊盯着她,她今天還非要她給個說法不可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