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掌櫃的!”一個夥計站在院子口喊道,手裡抓着幾張單子,他瞅着沒人出來,又尋思着喊了幾聲。
過了一袋煙的功夫,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走出來,沉着臉瞪着那個夥計,“臭小子,你鬼叫啥哩,你嚷嚷一句的時候我就聽到了!”
那個夥計扯了扯嘴,在心裡嘀咕了一句,我咋知道你聽到了哩,你又沒出聲。
王掌櫃扶着牆快走幾步,看了後院一眼,擺擺手讓那個夥計跟上,等他們到鋪子那塊了,他纔回身對着那夥計說叨。
“你個沒眼力勁兒的,咱老爺還在作坊裡咧,你這麼胡咧咧的亂喊,不是討罵麼!”
那個夥計應了一聲,小聲的說了一句,要罵也先罵掌櫃的你啊。
王掌櫃滿意的“嗯”了一聲,瞅着這個夥計,“說吧,啥事?”
那個夥計說了,“哦,掌櫃的,咱在北面山要的木料到了,是卸到咱作坊裡,還是拉到米麪倉庫那邊過去?”
王掌櫃皺了皺眉,問道,“嗯,一共到了幾車?”
那個夥計想了下,“加上今兒早,我在咱鎮子裡那幾家木行收到的兩車……總共是……六車。”
王掌櫃點了下頭,尋思着了一會說了,“嗯,你把從鎮子里拉過來的那倆車給拉到米麪倉庫去,剩下的木料給卸到咱作坊裡。”
那個夥計聽着泄了口氣,皺了皺說了,“掌櫃的,咱既然在北面山那塊已經定下木料了,幹啥還要在鎮子裡收木料哩,費這勁兒幹啥麼?”
“這個,是咱老爺……嗯。你這小子,東家讓你咋辦就咋辦,廢話還多得很,你要是不願意,就給我到作坊裡幹活,我喊別人去!”
王掌櫃剛纔差點就要說了,從鎮子裡收來的板子,是爲了要斷楚家木坊的木料,還讓他們開不了工。
那夥計聽着一楞,忙賠笑臉求饒。現在作坊里正在沒日沒夜的幹活,他纔不找這個罪受哩。
王掌櫃哼了一聲,說了。“行了,快去把木料拉過來,記着,要走後門那邊。”
那個夥計應看了一聲,剛要出去。忽的想起手裡還拿着啥,他又說叨了,“哎,掌櫃的,還有一事兒,就是張老爺和沈老爺來下了幾張單子……”
王掌櫃不耐煩的擺擺手。“早先老爺不是說了麼,這倆月咱先不接單子了,你咋不長記性哩!”
那夥計說了。“掌櫃的,這個我也跟他們說了,可那兩家的夥計說了,他們府上的小姐要出閣,急着要幾個櫃子。讓咱這幾天給趕出來,工錢啥的都好說。我這才……”
王掌櫃聽着了,想了想讓那個夥計把單子交給他,然後就回後院的作坊裡了。
楊二爺這會兒正在作坊裡喊着夥計手腳快些,下午還要趕出一批搓衣板子出來,要不就顧不上買賣了。
他拿着一塊板子看了看,瞅見王掌櫃過來了,就問了,“老王,咱要的木料來了麼?”
“哦,老爺,咱在外面要的木料到了,我讓夥計們給卸到咱作坊裡來,在鎮子裡收的那些料子,我就讓他們放到米麪倉……哎,老爺,您咋知道是木料板子拉過來了咧,我老頭可還沒說哩?”
楊二爺把板子遞給身邊的一個夥計,笑着,“老王,北面山的木料是我交代下的,我讓他們什麼時候送過來,他們就得什麼時候送過來,這個還用得着我來問麼。”
王掌櫃聽了連連點頭,讚歎道,“哎,還是老爺厲害啊,把啥都算的準得很……”
楊二爺打斷王掌櫃的奉承,“行了老王,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王掌櫃愣登了一下,把倆家大宅子要下訂單的事兒說了,特別是那句,工錢啥的都好說。
楊二爺非但歡情,反而是皺着眉頭,“老王,我現在說的話不好使了是吧,不是告訴你了,咱作坊這倆月不接單子了麼!”
王掌櫃笑着說了,“那啥掌櫃的,這沈老爺是咱的老主顧了,我是想着,咱這倆天沒日沒夜的造板子,把後院小庫都堆滿了,就算來上一二十個躉貨的,咱也能對付,不如剩下的日子,咱還是接上幾張單子……”
楊二爺一眼瞪過去,這王掌櫃就收聲了,他嚴厲的說叨,“我說了不接就是不接,他們那倆家要是真急着要的話,就讓他們把單子送到咱外莊的鋪子裡去,別在這礙我的眼兒!”
他這說的聲兒大,臨近幾個正在做工的夥計,都看了過來。
楊二爺瞅着清了清嗓子,把單子塞到王掌櫃手裡,走出作坊。
王掌櫃應了一聲,只得跟在後面,等到了院子裡,楊二爺許是想着自個兒剛剛對王掌櫃說的有些過火了,纔回身對他說叨。
“老王,你要知道,咱現在這會兒,說啥都不能讓作坊裡停下來,那個楚家作坊這兩天都快撐不下去了,我估摸着,這個月底,最遲下個月,他們就得關門走人,到時,咱就把他們那間鋪子買下來造板子,這家老鋪,還是造傢俱。”
王掌櫃聽着了,纔是笑了笑,“還是老爺想的周到,老頭子我多嘴兒了,我這就派個夥計,把單子送到外莊去。”
楊二爺一擺手,“不用了,你直接叫個夥計把單子給他們送去,就照着我原話說,然後留上一個夥計在櫃上,其他的,都給我到作坊裡造板子來。”
王掌櫃有些不捨的說了,“掌櫃的,咱這樣說的話,他們興許就找別家了,這幾張單子,可能賺不少銀子哩。”
“我說老王,你是怎麼了,把個一二十兩的就算是不少銀子了麼?”
楊二爺看着王掌櫃,忽的冷笑一聲,“老王我告訴,過幾天,真正的大買賣纔要來了,那時。纔是咱賺大錢兒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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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娘瞧着沈氏倆手叉腰,抿着老嘴兒瞅着自個兒,看那樣子好像還有些窩火,她一臉疑惑的問叨,“婆婆,有啥事兒麼?”
沈氏剛和老大一家子在堂屋裡瞅着,她本來是不想理會的,可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纔出來的。
她指着秀娘說叨了,“老二家的。你錢多燒的很麼!”
秀娘一頓,皺了皺眉,“婆婆。你說的啥意思?”
沈氏瞪着秀娘,“你還好問我啥意思,我說,你當我楚戈的錢兒是擱大街上撿來的麼,由着你糟踐!”
秀娘嘆了口氣。這沈氏越說越沒邊了,她都不知道這沈氏是爲啥發的火。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邊,“婆婆,你要是沒啥正經事兒,我就先走了。我櫃上還有好多事兒哩。”
“你、你別走,我話還沒說完哩,”沈氏繞到秀娘另一邊。站在石階上,這樣顯的高些,“啥,啥叫沒正經事兒啊,我問你。你剛纔讓那小婆子幹啥去了!”
秀娘看着她,“婆婆。你是說王家妹子麼,我讓她買肉去了啊,中午咱吃的是擀麪條,得弄些滷子。”
沈氏眯着眼兒,“對,就是那小婆子,你是讓她買肉去了,可你知道你剛給了她多少銀子麼?”
秀娘搖了搖頭,剛纔她就顧着看搓衣板子了,沒去注意,從懷裡抓出多少就給她了,估摸着超不過二兩。
沈氏氣的說道,“老二家的,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你連看都沒看,直接給了她二兩銀子哩,你說,買個啥菜要這麼多銀子!”
秀娘聽了,無奈的笑了笑,“哎,婆婆,我還以爲是啥事兒哩,這王家妹子又不是外人,她是我作坊裡一個夥計的婆姨,和我一起在竈裡燒大鍋飯的……”
沈氏哼了一聲,倆手交叉在胸前,“燒飯婆子咋了,她一會回來了,一準說你只給了一兩銀子,完了全都買成肉了……”
秀娘抿了抿嘴,不想理會沈氏,“婆婆,你要不信就等着吧,一會王家妹子買菜回來,就會把錢給我的,你要願意就先幫我收着,完了再拿給我。”
沈氏抿着老嘴子,“我纔不哩,你小婆子一準不給我……哎不對,那小婆子一準說沒剩下錢,你以爲這些做散工的都是省油的燈麼!”
她這話一出,惹得鋪子裡的夥計都不滿的看了過來,這沈氏還不收斂,依舊嘚啵嘚啵的說個沒完。
秀娘瞧了一圈,忍不住擺了沈氏一眼,這人咋當着一院子的夥計這麼說哩,人家聽着了能舒氣嗎,這以後讓楚戈咋面對他們啊,他說的話還有誰會認真聽啊。
她沉着臉,說的聲音大了一些,“婆婆,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別忘了,你的倆個兒子,以前也是給人家打散工的,將心比心,王家妹子絕對會把銀子給我的!”
沈氏瞪大着眼兒,以爲秀娘是在吼她哩,她招呼院子裡的夥計看過來,指着秀娘說叨。
“哎,你、你……哎,大傢伙看看啊,這就是兒媳婦跟婆婆說話的樣子麼,她還敢吼我哩,大夥兒瞧瞧,給評評理啊!”
這院子裡的夥計瞅了一眼,也不說話,都轉頭看向別的地方去了。
“婆婆,我沒有吼你,我這是實話實說,你這要閒不住,我就喊個夥計帶你逛攤去,再不,就讓他們套好馬車,送你和公公回下陽村去。”秀娘說完這一句就走了。
沈氏聽了沒說啥,只是氣的嘟囔了一聲,她也怕秀娘會真喊人把她送回去。
可她瞅見秀娘因爲她的一句話站住腳了,又嘴硬的唸叨了一句,“不聽我老婆子的話,趁早得吃虧,瞅着跟別人一樣,都是一個腦袋瓜子,就是少……”
秀娘本來要走的,可聽到沈氏的話,腳下一頓,看了看腳邊的搓衣板子,“婆婆,你剛說什麼?”
“我說,你的腦袋瓜子瞅着和別人一樣,可就是少根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