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師的笑聲嘎然而止,急忙轉過頭,車隊後面,三四個蒙面人已經掩殺過來,衝在最前面的兩個蒙面人各持一杆長槍,槍過處血花四濺,驅着站在後面幾輛車旁,原本正看着熱鬧的腳伕和僕從們驚恐的尖叫着往前面狂奔而逃,衝在最前頭的鏢師被腳伕和僕從們迎面衝得趔趄着後退了好幾步,急忙讓開腳伕和僕從,這眨眼的功夫,後面的兩個黑衣人,一個揮刀砍斷了太平車上捆着箱籠的繩子,另一個揚起棍子,呼嘯着砸在太平車上堆得高高的箱籠上,車上的箱籠應聲散裂散落開,滿車的箱籠或破或好,滾了滿地,拉車的騾子驚恐的嘶叫着,各自用力,奮力掙扎着想脫開架轅逃竄出去,卻拉得車子撞着前面的幾輛車,撞得車隊片刻時亂了陣形。
彷彿只是眨眼的功夫,筆架西山下就亂成一團,僕從丫頭抱着頭尖叫亂竄,拖着車不知道往哪兒竄才能竄出去的騾子驚恐的嘶叫着,錢文宣尖利的叫着鏢師過來保護自己和家眷,持槍的兩個蒙面人已經和奔在前頭的幾個鏢師打在一處,打鬥間,血飛肉濺,後面兩個蒙面人只顧砸開那些太平車上的箱籠,砸散一輛車,再去砸第二輛車,片刻間,已經有兩輛車的箱籠被砸得散滿各處。
李小幺屏着口氣,見李二槐揚棍砸向第一輛車,咬着牙,轉頭招呼着姜順才和張狗子,厲聲吩咐道:“跟着我,不準出聲!快!”說着,李小幺衝在前頭,藉着片灌木隱着身形,抱着頭,連滾帶衝的一路衝下,衝到散了滿地的箱子中間,趴在地上,一邊爬一邊飛快的挑揀着,片刻功夫,就挑中了一件一尺見方、四角包銅的黃楊木箱子,轉頭急叫道:“這個,快,擡走!快!”
張狗子爬在前頭,伸手去抱箱子,卻被箱子拖得撲了個狗啃泥,這一下竟然沒能抱起來,姜順才也爬了過來,兩人一起拖了兩步,不過一尺見方的小箱子,竟沉得幾乎推不動,李小幺急得踹了姜順才一腳:“笨!擡着跑!”
姜順才急忙爬起來,彎腰抱着箱子,張狗子緊跟其後,姜順纔在滾滿衣物、器具、箱籠的山路上跑了兩步,腳下被一件長袍絆着,一個跟頭摔進了旁邊山溝裡,張狗子跳下山溝,上前抱住甩在姜順才前面的小箱子,拼命往山溝裡狂奔,姜順才連爬了兩三步才爬起來,跟在張狗子後面狂奔而逃,照着李小幺的吩咐,他們兩個要抱着這箱子,從山溝裡爬到半山上,再從半山上那個小山縫裡鑽回正屋後的那個大山洞,這條路,李小幺已經讓兩個人走過兩三趟了。
李小幺看着兩人嘰裡咕嚕的一路衝進山溝,被枯乾的灌木擋着看不見了,回過身,一邊往山上那片灌木叢裡爬過去,一邊將右手食指含在嘴裡,尖利的吹了聲口哨,吹完,連看一眼也顧不上,手腳並用、連滾帶爬的往剛纔的隱身處竄去。她曾經努力學了好長時候,也沒學會用口哨吹歌,就學會了這個,能吹得響亮無比,沒想到倒在這裡派上了用場,可見不管什麼,學了總歸有用。
聽到口哨聲,李二槐掩着李宗貴跳進旁邊灌木叢中,兩個人奔着山下,撒腿逃竄。李宗樑和魏水生也不回頭,極有默契的抖動槍尖,一前一後將幾個鏢師逼退了四五步,撐着槍桿,縱身往旁邊濃密的灌木叢中飛躍而去,幾個鏢師提着刀槍急追到灌木叢前,就停住了腳步,他們走鏢,要的是殺退劫匪,可不是捉住或殺了劫匪,倒犯不着多追,再說,萬一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就更糟了。後頭,錢文宣叫得聲音都嘶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了:“別追了!保護爺!還有少爺!別追了!快看看東西,看看我的銀子!我的箱子!快!快!”
錢文宣嘶啞的狂叫聲,淹入在女眷驚恐的哭聲叫聲裡,山下山上,只剩下了這一片叫聲和哭聲。
幾個鏢師臉色難看無比的彼此看了看,呆站了片刻,也不理會錢文宣,大聲呵斥着腳伕和僕從,兩個鏢師跑過去追了騾車回來,其餘幾個人指揮着腳伕僕從收拾起了箱籠。
錢文宣臉上的肉不停的抖動着,下了車,眨着眼睛,不停的一個兩個的數着箱籠,數了一遍,鬆了口氣,看起來好象沒少什麼,鏢師頭兒垂着眼皮,冷眼看着一時弄不清楚到底少沒少東西的錢文宣,一聲不吭,那兩個小崽子擡走的那個箱子,一個小箱子罷了••••••
腳伕僕從漸漸從驚恐中清醒過來,飛快的收拾着箱籠,一件件重新捆到太平車上,鏢師頭兒雙手抱在胸前,晃到錢文宣面前,努了努嘴:“錢大人仔細看清楚了,看看到底少了東西沒有,若是沒有,咱們就趕路了,若是少了,大人可要趕緊說!我們鏢行有鏢行的規矩,自然要替錢大人追回來,錢大人可要看清楚了!”
錢文宣正不停的點着箱子,旁邊管家聽了鏢師的話,驚恐萬分的擡頭看了看周圍陰冷靜寂的灌木叢,眼睛掃過躺在路邊,滿身是血,不知是死是活的腳伕僕從,嚥了口口水,低聲說道:“爺,沒••••••沒少,象是沒少,都在。”
錢文宣連連點着頭,管家說沒少,自然應該沒少。
錢文宣奔回車上,鏢師和管家張羅着騰了輛車子出來,把那幾個滿身是血的腳伕僕從搬到車上,一個鏢師跳到車上,在晃動不已的車廂裡給幾個人上了藥,簡單包了傷口,一行十幾輛車奔着唐縣,狂奔而去。
李小幺隱在大青石後,緊張的大氣不敢出,直看着十幾輛車轉過山角,再也看不到了,才長長的鬆了口氣,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往後靠在護在自己身後、渾身是血的魏水生懷裡,彎着眼睛開心的笑了起來。
魏水生臉色有些蒼白,剛纔那一場打鬥,他和李宗樑兩人擋下了五六個精壯的鏢師,差點用脫了力。李小幺在魏水生懷裡興奮的傻笑了一陣子,才跳起來,拎着魏水生的衣服,前後左右的查看着渾身是血的魏水生,用手指點着檢查着他身上各處,擔憂不已的問道:“水生哥,你沒傷着吧?全是血,傷着哪兒沒有?我看不出你傷着了沒有。”
魏水生低頭看着李小幺沾了滿手的血,渾不在意的在他身上來來回回細細的查看着,呆了片刻,才勉強笑着說道:“我沒傷着,就是有點用脫了力,歇一歇就好,這麼多血,你,不怕?”
“這有什麼好怕的?又不是你的血,這血衣回去燒了,不要了,晦氣!嗯,這回咱們有了錢,去買新衣服穿,我最討厭穿舊衣服,特別是別人的舊衣服,水生哥肯定累壞了,回去讓張大姐把那半隻鹿燒了吃,往後咱們天天吃肉,光吃粗糧,連點油星都沒有,水生哥和大哥臉色一點也不好,我的臉色也不好!”李小幺興奮的嘰嘰咕咕的說個沒完。魏水生心酸的笑着,沒有接話,後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李小幺一下子跳了起來,魏水生笑着拍了拍李小幺:“別怕,是張大壯和孫玉山,接咱們來了。”
張大壯和孫玉山接了兩人,魏水生由着李小幺挽着胳膊,李小幺一路雀躍着,剛走到半山,李宗樑和李二槐、李宗貴也趕了過來,李宗樑看到魏水生和李小幺,長長的鬆了口氣,臉上露出笑容,上前重重拍了拍魏水生的肩膀,笑着說道:“你功夫長進不少。”
“二槐也長進了,那幾棍子砸得威武!”李小幺彎眼笑着誇獎着李二槐,李二槐哈哈笑起來,李宗貴拉過李小幺,有些急切的問道:“拿到好東西沒有?”
“還沒看呢,箱子很重,我也不知道。”李小幺攤着手,她心裡也沒底着呢,那麼重的箱子,但願都是金子銀子。
“回去再說吧。”李宗樑招呼着大家,緩步往山上回去了。
回到山上,院子正中,姜順才和張狗子一左一右蹲在箱子兩邊,緊緊守着箱子,已經等着李小幺他們了。三三兩兩的蹲在院子裡,正興奮的議論着剛纔那場打劫的衆山匪們見李小幺他們過來,急忙站起來,亂七八糟的躬身見着禮。
李小幺緊張的呼了口氣,拉了拉李宗樑,低低的嘟嚷道:“大哥,要是那箱子裡面,根本沒有值錢的東西,那可怎麼辦?”
李宗樑笑出了聲,愛憐的揉了揉李小幺的頭,擡了擡下巴,示意着那箱子,笑着說道:“我看那箱子,四角包銅,做工極好,也能值個十兩八兩銀子,就這箱子,就值了。”
李二槐已經蹲在了箱子前,伸手擺弄着箱子上掛着的細巧的黃銅鎖,轉頭看着李小幺認真的說道:“小幺,這鎖若是砸壞了,可就不值錢了,這箱子要是沒這把鎖,肯定賣不出十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