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了祖,收好供品供桌,衆人興奮而活泛起來,吃了一夜,喝了一夜,守了一夜,個個倒是精神十足,眼巴巴的看着李宗樑等人,往年在村裡,這大年初一到十五,是要玩足半個月的,從東村玩到西村,那腳快腿長的,結着伴,能一路玩進鄭城去。
李宗樑低低的魏水生商量了幾句,將十五個人排了三班,輪着放出去閒逛去,李小幺吩咐姜順才和張狗子擡了早就準備好的柳條小筐過來,站在自己身邊,從裡面取了荷包,挨個派發着過年的利市紅包,一人五百個大錢,院子一片喧囂的議論,捧着荷包,叮叮噹噹的數着裡面一枚枚嶄新的銅錢,喜得眉開眼笑,這纔是實實在在的錢呢,前些天那一地金子,金子離自己太遠,怎麼看着都不象是自己的,嗯,金子是五爺的,這叮噹作響的銅錢纔是自己的。
張大姐收拾好竈臺,撩起圍裙擦着手,一路小跑奔到門房外,伸頭張望着,看着頭一撥下山進城閒逛的人興奮雀躍着在山路上叫着跑着,擡手抹了抹眼角,沒幾個月前,他們這些人,差點就要餓死,如今竟過的比原來在村子裡的時候還強,這日子,有吃有穿有錢花,還能有比這更好的日子?
李小幺咬着粒薑絲梅,瞄着探頭看着山下的張大姐,用腳尖旋了個半圓,轉身看着正和張鐵木說着話的李二槐,眯眯笑着叫着李二槐:“二槐哥,你還沒去過鄭城吧?”
“嗯!”李二槐轉過身,點頭答應着,李小幺跳到李宗樑身邊,拉了拉他建議道:“咱們都去逛過好幾趟鄭城了,就二槐哥一趟也沒去過,今天正好城裡也熱鬧,讓二槐哥進城去逛逛吧。”
“小幺又想進城逛逛了?”魏水生一邊笑一邊接過了話頭,李小幺白了他一眼:“不是,我要想去就直接說了,哪用繞這樣的彎子?”
李宗樑伸手拍了拍李小幺的頭,笑着贊同道:“小幺說的對,咱們幾個,就二槐沒進過城,二槐一個人逛也無趣,要不••••••”
“讓張大姐和二槐哥一起去吧!咱們山寨裡,就數大姐最辛苦了,天天起得最早,睡的最晚,張大姐進城逛逛,今天正月初一,賣珠花頭簪什麼的最多不過,大姐去逛逛挑挑,多買幾件回來,嗯,再給我和大哥一人買一頂軟角襆頭回來。”李小幺一迭連聲清脆的說道。
張大姐眼睛亮了亮,有些不好意思的擡手摸了摸髮髻,正要說話,李宗樑已經答應了下來:“小幺說的對,大姐天天忙前忙後,也辛苦了,這大過年的,就出去逛逛玩玩去。”
張鐵木垂涎着正要說話,李小幺擡手止住了他:“你就算了,哪兒也不能去!你這圓臉圓眼圓鼻子,看一眼就忘不了,每次打劫還都是你衝在最前頭。”
張大姐急忙拉住張鐵木:“鐵木哪也不能去,就在咱山上呆着,你想要啥,俺給你買回來。”
“俺也沒想下山,俺不過就是想想。”張鐵木嘀咕了兩聲,也知道李小幺說的是實情,半分不敢發倔筋,李小幺也不理他,伸手拉過張大姐:“大姐別耽誤辰光了,趕緊梳洗打扮好,再趕緊下山進城,我去給你找個墊子,讓二槐哥用車子推你進城,大姐趕緊去梳洗去,打扮的漂亮些!”
李小幺興致高昂的將張大姐推回去梳洗,又拖着李二槐,給他換了身新衣服,重新梳了頭,打扮的精精神神的,姜順才早就將獨輪車推出來,在車上綁好了墊子,張大姐梳洗乾淨,換了身乾淨衣服出來,乾淨利落,看着極是舒服。
李小幺將李二槐拉到一邊,悄悄往他袖子裡塞了個荷包,低聲說道:“二槐哥,荷包裡有二兩碎銀子,你給張大姐買點珠花頭簪什麼的,只要是她喜歡的,你就買給她,可別心疼錢,咱們有錢呢。”李二槐袖了荷包,點頭答應了,推了張大姐,一路說笑着往山下去了。
李小幺雙手抱在胸前,笑眯眯的看着兩人說說笑笑的往山下去,李宗貴緊挨着李小幺,也抱拳探頭看着兩人,又回頭看看李小幺,再轉頭看看張鐵木,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張大姐可說過,一定要先看着她弟弟成親,續了他們老張家的煙火。”
李小幺轉頭瞄了李宗貴一眼,彷彿沒聽到他的話,甩着胳膊晃回去繼續睡覺去了,昨晚上被他們吵得一夜沒睡好,大清早又被李宗樑拖起來祭祖,這會兒山上清靜了,她得回去補覺去了。
這個富足的年從三十一路吃喝玩樂到十五,出了十五,這年就走得沒影了,李宗樑約束着衆人,該練功的練功,該幹活的幹活,魏水生帶着孫七弟等幾個謹慎會侍候牲口的,去了趟鄭城,又添了輛太平車和兩頭牛,這兩輛太平車從出了十五就沒閒着過,一天一趟,天天從鄭城往山上拉東西回來,什麼蘆蓆、竹檁條、瓦片、木頭等,或是現成的傢俱、被褥、帳子、窗簾、鍋碗瓢盆等等東西回來,衆人忙了將近一個月,總算將院子、屋子真正收拾了出來,五間正屋和廂房都蓋上了嶄新的青瓦屋頂,裝好了門窗,上了油漆,屋子裡漫了一色的青磚地,窗戶上糊了上好的棉紙。
李小幺和李宗樑五人搬進了那五間上房,正中一間做了客廳,李小幺佔了最東邊一間,李宗樑和魏水生各佔一間,李二槐和李宗貴合住一間,李小幺進了幾趟城,親自挑了自己和哥哥們用的牀、桌、櫃回來,又掛了窗簾、帷幔,一時間,新家氣象十足,頗有樣子了。
張大姐佔了東廂頭一間,張鐵木等人兩人一間,各自住下,廚房也添齊了東西,山上氣象煥然一新,有錢就是好辦事。
直忙進二月,眼看着山上色色妥當了,李宗樑等人舒了口氣,一邊專心帶着衆人練功,一邊隔幾天進趟城,打聽着妥當長遠的營生。
二月中,李宗貴、李小幺帶着張狗子,孫七弟趕着太平車,一大早就從山上出發,往鄭城採買糧食、油鹽等物。
李宗貴和李小幺買好東西,吩咐孫七弟和張狗子看着裝車,兩人晃出來,先去府衙門前的分茶鋪子買了邸抄,李小幺又去了趟藥鋪同,和藥鋪夥計以及掌櫃打了招呼,說了一會兒話,纔出來,沿街看着熱鬧,一路往大車店會合張狗子他們了。
轉過幾條街,離鏢行門口不遠處,李宗貴腳步頓了頓,示意着李小幺,李小幺也已經看到了正從鏢行出來的一箇中年鏢師,短打扮,三十歲上下,中等個,極精壯,面相有些陰鷲,可不就是那天在柳葉兒茶館見過的信陽府過來的鏢師!
兩人對視了一眼,信步跟在鏢師後面,一路跟進了柳葉兒茶館,兩人放慢腳步進去,尋了處離鏢師不遠不近的位子坐下,要了兩碗杏仁擂茶,一碟子云片糕,如茶館裡其它人一般悠悠閒閒的品着茶,低聲說着話。
鏢師一個人大馬金刀的坐着,陰着臉只顧埋頭喝着碗八寶擂茶,喝完了一碗茶,又要了一碗,茶博士剛將第二碗擂茶送到,茶館門口進來位穿着承信郎軍服,斜挎着柄馬刀,二三十歲的年青將官,將官站在門口,轉頭四看,鏢師急忙站起來招呼道:“師弟,這裡。”
將官笑着幾步過來,要了茶,打量着鏢師笑着說道:“師兄怎麼這會兒過來了?這剛出了正月,鄭城就有大生意了?”
“哪是生意上的事,倒是件麻煩事,還是年前那趟鏢。”鏢師停住話,看着茶博士擺放茶水點心,直看着茶博士放好離開了,才接着說道:“年前錢大人那趟差使,出了點小茬子,還得請師弟幫幫忙。”
“師兄只管說。”將官喝了口茶,示意着鏢師,鏢師聲音低的斷斷續續幾乎聽不清楚:“去年在筆架山,出了一點小事,傷了幾個人,東西倒也算沒少什麼,錢大人也沒話說,就是傷了人••••••總是麻煩,這事••••••師兄脫不得干係,我想來想去,必是東山••••••那撥人,再沒別處了••••••總不能這麼算了,往後這江湖上還怎麼行走?師弟這邊••••••”
鏢師乾脆俯到了將官耳邊嘀咕起來,將官眉頭漸漸皺起,手指輕輕敲着桌面,仔細思量了半晌,呼了口氣,帶着笑低聲說道:“倒是巧了,前幾天大帥還說要練練兵,若能再順帶着••••••”將官邊說邊捻着手指。
“對對對!一舉兩得,東山上可肥着呢。”鏢師臉上放出光來,聲音也高了起來,將官伸出一根手指,鏢師哈哈笑着,連連點着頭:“喝茶喝茶!師弟今晚上別回營地了,咱們師兄弟樂哈樂哈去,你別說,這鄭城雖小,紅香樓那兩個姑娘,味兒還挺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