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巖看着呂豐一騎塵煙看不到了,才搖着摺扇嘆着氣回到山濤園,呂豐一走了之,自己這差使可怎麼辦?大爺兩天就是一封信,也真是的,只催他,怎麼不催二爺去?兩兄弟還不好說話?水巖關於差使的煩惱還沒想明白,東平又過來傳達了蘇子誠的吩咐,讓水二爺明天一早啓程,去樑地南邊六郡去查看春耕勸農,務必要村村看到勸好,一處也不能落下了。水巖眨了半天眼睛,突然覺得領了這差使倒不是壞事,累是累了點,可大爺那差使,就不能怪他了不是!
三月裡的太平府,春意融融,處處透着明媚的懶散,李小幺睡足了,吃了飯,眼看着遠處夕陽西下,換了件杏黃緊身夾衣,一條櫻草黃繡落英繽紛曳地裙,仔細看了看海棠備下的滿滿一提盒的點心湯水,滿意的點了點頭,淡月和海棠提着提盒出了正院,淡月幫着海棠將提盒放好,海棠陪着李小幺上了車,西安趕車,南寧等人護衛着,彷彿遊春般悠閒的了出了城門。
車子出了城就快起來,在離落雁院子不遠處停下,黑暗中,南寧等人提着提盒,護着李小幺和海棠,從角門熟門熟路的進了院子,往落雁居住的正院悄無聲息的走去。
院子裡四處靜悄悄,南寧剛走到正院,院門就從裡面無聲的打開,落雁探頭看着到李小幺,往後退了半步,曲了曲膝,引着李小幺沿着黑漆漆的遊廊一路正屋進去。進了屋,落雁關了門,海棠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這間屋子,如今佈置的極是富麗,李小幺也打量着屋裡的擺設,笑着問道:“那位公子如何?”
“會吃會喝會玩會樂,就是百無一用。”落雁撇着嘴不屑的答道,李小幺高挑着眉梢笑了一會兒問道:“對你如何?”
“正熱絡新鮮着呢,百依百順,看樣子,這股新鮮勁兒能撐個三兩個月。”落雁讓着李小幺坐到榻上,滿不在乎的答道,海棠四下尋了暖窠,打開提盒,取出自己帶的杯子,先給李小幺斟了杯茶,又從暖窠旁取過只杯子,給落雁斟了杯茶送過來,落雁急忙站起來接過,笑容親熱的說道:“姐姐怎麼給我倒起杯來?這讓怎麼受的住?咱們都是五爺的丫頭,這要折了我的福了!”海棠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纔好,李小幺拉着落雁的衣袖示意她坐回去,笑着說道:“姐妹間倒杯茶也不算什麼,我有事要交待你。”
落雁忙笑着坐了,海棠從提盒裡取了件小針線出來,退到屋門口的扶手椅上坐着做針線去了,李小幺看着落雁低聲說道:“今晚要借你這會兒見個人,等會兒你自去歇息,好了我直接就走了,這是一,第二件,趁公子新鮮熱絡,讓他幫你從錢家脫身出來,不過,就這麼出來可不行,我上回跟你說的那個百寶箱的事,還記得吧?”落雁忙點了下頭,李小幺眯起眼睛笑着說道:“就照這個路子,想法子從錢家敲個百寶箱回來,讓錢福澤越肉痛越好,只一樣,這東西弄回來,你留幾樣就行,餘下的,給公子才最好。”
“那不是太便宜了他!倒讓他人財兩得了!”落雁憤憤而不平,李小幺抿嘴笑着低聲解釋道:“我打聽過了,他家對他管教極嚴,特別是他那個姑姑,你打聽打聽,他那樣的紈絝,除了吃喝玩樂不成器,在這太平府竟沒什麼大惡行,可見家教極嚴,你仗着他的勢敲的錢家肉痛,得了好又是他拿了,這事,還有你,他必定不肯跟人提起,特別是他們家中之人,這樣,你這一處就少了不少麻煩,回頭走的時候也便當的多。”落雁反應極快,立時想明白了李小幺的意思:“我知道五爺的意思了,我替他把壞事做了,好處喂他吃了,這事,他就只好悶在心裡,可不好往外說去!五爺這法子準給成,五爺不知道,他手頭可不算寬裕,幸運碰到我這樣的,處處替他留着面子不難爲他!”
李小幺笑起來,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閒話,長遠推門進屋,站在正屋輕輕咳了一聲,海棠急忙探出頭去,看到長遠,忙回身稟報道:“姑娘,來了。”
“叫進來吧。”李小幺吩咐了海棠,轉身看着落雁笑道:“你去歇着吧,等見好了人,我們就直接走了。”落雁忙起身答應着,也不往門口多看半眼,急步轉進裡間,顧自安歇安歇去了。
長遠揹着沈婆子進來,海棠忙上前幫着放到榻上,緊跟在後面的西安從懷裡摸了包藥粉出來遞給海棠,低聲說道:“用溫水化開喂下去。”海棠接了藥包,急忙倒了半杯水出來,將藥粉倒進去,輕輕搖勻了,李小幺已經挪過去坐到沈婆子旁邊,伸手抱着她的頭,接過海棠手裡的杯子,一點點餵了進去。沈婆子彷彿從喉嚨裡打了個嗝出來,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長遠和西安見沈婆子醒了,悄悄幾步退出了屋子,守在了外面。
海棠又倒了半碗蔘湯過來,李小幺託着沈婆子頭,溫和的說道:“阿婆,喝口蔘湯,別怕,是我,小幺。”沈婆子迷糊中已經喝了幾口湯,聽了李小幺的話,呆楞的張着嘴,卻忘了喝湯,李小幺將碗遞給海棠,用力扶着沈婆子半坐起來,沈婆子盯着李小幺,總算反應了過來,卻嗆得急促的咳了好一陣子,才說出話來:“真是小幺?你怎麼在這裡?你怎麼到這裡來了?這太平府••••••你怎麼能到這裡來?你不知道?”
“我知道,阿婆別急,慢慢說,沒事,我都知道。”李小幺撫着沈婆子的胸口,給她順着氣,笑着解釋着,沈婆子深吸了口氣,指了指海棠手裡的碗:“再給我喝兩口!”海棠忙遞了過來,沈婆子接過,三口兩口喝了,咂了咂嘴,將碗遞給海棠,又深吸了口氣,轉頭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將李小幺打量了一遍,輕輕舒了口氣點着頭說道:“看你這樣子,日子過的好!你大哥他們也在呢?他們都沒事吧?你們怎麼逃出去的?怎麼殺了那麼多官兵?到處是你們的畫影,我嚇的一連幾夜睡不着覺,一閉上眼睛就是看到你滿身是血••••••呸呸呸!”沈婆子說了個‘血’字,忙不迭的連聲呸着以示不算,李小幺笑起來:“那時候是挺嚇人的,大哥他們從軍營裡逃出來,和我在城外的土地廟會合的時候,後面都是官兵在追,我們跑的快,逃進了廟後的林子裡,一路跑,就逃出來了,到了和縣就看到畫像了,我和大哥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也不知道是誰殺了官兵,把帳算到了我們頭上,後來我們只好一路逃,一直逃到了北平纔算安穩了。”李小幺簡單至極的說了逃出太平府後的情形:“後來,大哥他們尋了件差使,做的好,在北平算是紮下了根,大哥已經定好了親,只等女家年底出了孝就成親,二槐哥就今年年後已經娶媳婦成親了,水生哥和貴子哥的親事還沒定,正四下看着呢。”
沈婆子聽的鬆了口氣,雙手合什唸佛道:“好人有好報!那你呢?怎麼到這裡來了?你大哥他們來沒來?”
“沒來,我到這裡做筆生意,過幾天生意妥當了就趕回開平府去,阿婆,這麼請你來,阿婆可別生氣!”李小幺笑語盈盈的陪着不是,沈婆子拍着李小幺手笑道:“生什麼氣?能看到你,知道你好,你大哥他們也好,比什麼都好!”
“阿婆,你跟我去開平府養老好不好?”李小幺笑盈盈的問道,沈婆子遲疑着正要拒絕,李小幺接着說道:“阿婆在這太平府也沒什麼親人了,我來這裡做的這筆生意很大,中間有件事,還得請阿婆幫個忙。”
“你只管說!”沈婆子答的乾脆異常,李小幺也不繞彎子,直接說道:“我知道阿婆原在林丞相家做過,阿婆見過肖夫人嗎?”沈婆子愕然看着李小幺,半晌眼圈有些發紅的點了點頭:“見過,怎麼沒見過,那時候林丞相還沒這麼發達,家裡也沒這麼多人,這麼多門,見過,死了十幾年了。”
“阿婆,肖夫人只怕還活着,就在離這不遠的清風庵清修,我就是想請阿婆去看看,到底是不是肖夫人。”
“啊?!”沈婆子驚愕的合不上嘴,李小幺輕輕嘆了口氣,挪了挪,將頭靠在沈婆子肩上,又嘆了口氣:“阿婆去看看吧,真盼着不是肖夫人。”沈婆子楞過神,僵硬的點了下頭:“好!我一定得去看看!你不知道,肖夫人多好的人!性子好,心地好,從不克扣下人,這些年,逢着她忌日,我都到廟裡給她燒柱香,她還活着?怎麼還活着?”
李小幺看着驚愕感慨以至有些語無倫次的沈婆子,輕輕挽着她的胳膊,低聲說道:“阿婆別急,先吃點東西,歇一歇再去也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