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不知道!”易夫人冷笑道:“我有眼睛會看、有腦子會想!”
“是嗎!”易大掌櫃一把揪着她的手腕,將她往易曉蘭房間里拉,冷冷道:“好,我這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你,當着阿蘭的面我讓你親眼看看她怎麼說!你就作吧,遲早你會把她給害死!”
易夫人氣急敗壞掙扎着,只是那裡能掙得過丈夫的力氣?被他身不由己的拉扯着進了易曉蘭的房間。
易曉蘭哪裡睡得着?早已被外邊爹孃的爭執吵醒了,他們進來的時候,她正靠坐在牀頭,淡漠的瞧着,面上猶有淚痕。
易大掌櫃猛的鬆手一甩,冷笑道:“今日就把事情說個清清楚楚,我倒要看看,你們誰還有臉去鬧、有臉說委屈!”
“阿蘭,”易大掌櫃恨鐵不成鋼瞪着她道:“我這個做爹的,還真是失職透了,連自己的女兒都不瞭解!你自己做過的事情,是你說,還是我來說?”
易曉蘭臉色發白,強撐着道:“爹,爹你在說什麼——”
“那還是我說吧!省得你娘整天的叫你哄的團團轉不消停!”易大掌櫃只覺心中又氣又痛又失望,不耐煩打斷了她的話,便一五一十的將那日陸小暑所言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易夫人驚得整個人都要傻了,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在聽故事!
“蘭兒……”易夫人怔怔的看向女兒,目光中除了震驚更多的是祈盼,盼着她的反駁。
易曉蘭心中的震驚不比易夫人少,臉上白得不見一絲血色,她沒有想到,陸小暑和公子,竟然將這件事告訴了父親!
她臉上不由一陣滾燙起來,那麼她跑到公子那裡去做的那一番解釋,豈不成了跳梁的小丑?
此刻面對傷心失望的父母,她很想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根本無從說起!
“你可知道,陸姑娘現在怎麼樣了?”易大掌櫃愧疚且懊惱的說道:“她的眼睛瞎了!你知道她的眼睛爲什麼會瞎嗎?就是因爲你!你將她在雪堆中埋了大半日,傷着了眼部神經,今日又被你一番話激怒,終於將眼疾引發了出來!如果她從此再也不能見光明,你,你讓你爹我還有什麼臉面去見少主!”
“她瞎了?”易曉蘭聽到父親這麼說,眼中猛的一亮不禁擡起了頭,非但沒有覺得心虛愧疚,反而顯露出兩分意外的驚喜。
“是的,她瞎了!”易大掌櫃分明將她的反應清清楚楚的看在眼中,不由更加失望和痛苦:他到底,養了個什麼女兒!
想到此易大掌櫃不禁惱怒道:“她是少主的未婚妻,這件事少主已經公開宣佈!哼,你有什麼好高興的?她瞎了,你以爲少主能放過你?”
易曉蘭臉色頓時僵住。不是爲父親最後一句,而是爲最先一句。
“那要怎麼辦!”易夫人大急,忙道:“就算,就算這件事阿蘭有不對,可是阿蘭她也差點兒就醒不過來、她也受到懲罰了!老爺,要不我們去向少主請罪,哪怕離開麒麟山莊也認了!”
易大掌櫃冷笑道:“你還有臉提!如果不是陸姑娘提醒,阿蘭的性命能救回來嗎?你們不說感恩半句,反而處心積慮謀害人家!哼,我這張老臉早就叫你們丟盡了!若非少主和陸姑娘將這些事隱瞞着,咱們一家都別想有臉見人了!你以爲我沒想過離開嗎?可我不能走,我得留下來,繼續爲少主盡忠,爲我們的女兒所做的孽贖罪!”
自古以來只有做子女的爲父母贖罪,還從未聽說過做父母的爲子女贖罪。
易大掌櫃這話說的重了,易曉蘭頓時羞窘愧疚得無地自容,含淚道:“爹……”
易夫人也覺悽然,怔怔的滴下淚來。
“從今日起,你們最好給我消停點!”易大掌櫃冷着臉沒有搭理她,疲憊的說道:“我不能離開山莊,並不表示你們不能。等過一陣子,你們就離開,以後別再外邊提半個字關於麒麟山莊的。”
他目光一寒,盯着易曉蘭冷冷道:“如果陸姑娘眼疾能夠治好的話就是這樣。如果陸姑娘的眼睛從此再也看不見了,這件事可沒這麼容易作罷!”
“那,那會怎樣!”易夫人吃了一驚忙問道。雖然得知了女兒的所作所爲,但作爲母親,她怎麼可能不關心自己的女兒?
怎麼辦?易大掌櫃冷笑,心中自有計較卻沒有說。
相比之下,易曉蘭顯然比母親更瞭解父親,變色道:“爹,您,如果陸小暑的眼睛從此真的瞎了,您,您是不是打算把我也變成瞎子?”
易夫人心中一凜“啊”了一聲低呼起來,警告的盯着易大掌櫃。
易大掌櫃正是這麼打算的,冷冷道:“你最好祈求她能早日重見光明,不然就算我不動手,少主也不會放過你!”
“還有你,”他冷冷盯着易夫人,“管好你的女兒,別讓她再出去惹事,做下的醜事還不夠多嗎?如果再叫我發現一次,我打斷你們的腿!你們娘倆要是不信,就儘管試試!”
易大掌櫃說畢拂袖而去,丟下呆若木雞的母女倆。
“娘!娘!”易曉蘭心中又氣又愧又恨,不由得撲在易夫人懷中,哀哀痛哭起來,斷斷續續的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會變成這樣!我只是,我只是氣不過啊,您知道的,我是因爲太喜歡公子……我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易夫人聽畢又傷心起來,擁着她輕嘆道:“罷了,罷了!一切交給你爹去處理吧!至於少主,往後你還是想都不要再想了!傻孩子,我的傻孩子!你放心,你爹他就是嘴上說說而已,你是他的親生女兒,虎毒還不食子呢,他不會真的對你做出什麼來的。就算他真的有那個心思,娘也不會依從他的!”
易曉蘭心中略安,忍不住嗚咽道:“都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爹孃!公子他……公子他現在一定很傷心吧……”
易夫人聽她這麼說先是一怔,繼而心中一片冰涼:這孩子,她是真的着了魔了!怎麼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在惦記着少主呢?
“你還提這個做什麼?”易夫人聲音變得有點冷硬,說道:“難不成你還想去安慰少主?不是當孃的給你潑冷水,只怕不等你走進碧玉軒就被人趕了出來!”
易曉蘭頓時僵住,不錯,公子此刻心裡只怕恨死了她,又怎麼肯再見她呢?
易曉蘭咬咬脣,不甘卻不得不承認母親的話很有道理。她更覺不服,陸小暑眼睛瞎了,分明是她自己身體的問題或者是別的原因,怎麼能因此就歸責在她的身上呢?如果真的是她所害的,爲什麼過去了這麼多天才瞎?這分明就是牽強附會!
定是那陸小暑趁機陷害自己,對着公子哭訴撒嬌不依不饒,公子是被她迷惑昏了頭,所以纔會聽信了她的陷害!
想象着陸小暑在周釋之面前哭訴編排自己的不是,將此事硬生生栽到自己身上,她不由得咬了咬脣。
可她更明白,此時不能火上澆油,還是等等吧,等公子冷靜下來,自然就能想明白的。等他冷靜下來,自己再設法見他一面,即便他想不明白,相信她從旁提點一番他也會明白的。
她就不信,一個瞎了眼的女人,公子就算對她有一時的同情,難道還能真的打算跟個瞎子共度一生?真的打算娶一個瞎子做妻子?
一切,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碧玉軒中,陸小暑躺靠在榻上,一雙眼眸沒有焦距,空洞而失神的望着前方,其實,所看見的不過是一片延綿無邊的黑暗,黑得沒有盡頭。
那雙水汪汪的,清澈而靈動的大眼睛失去了往昔的光彩,令她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了不知多少。
周釋之坐在一旁陪着她,心中黯然。
丫鬟端了粥進來,周釋之接過示意退下,一手便輕輕握住陸小暑的手捏了捏,柔聲笑道:“小暑,來,喝點粥吧!剛剛煮好的野雞肉粥,火候正好,鮮香着呢!”
周釋之說着小心舀了一勺,吹了吹,遞到她脣邊。
陸小暑脖子一扭偏頭向側,蹙眉道:“我不餓,不想吃。”
“你一天都沒吃東西——”
“我沒胃口,”陸小暑語氣很衝,帶着不耐煩。她向來是個堅強而樂觀的女子,可是此時,仍然感到了深深的痛苦和絕望。
一想到將來的日子極有可能就這麼漫無邊盡的黑暗下去,她就有種寧可死了的衝動。
再也看不見這個世界上美好的一切,那麼跟生活在地底下有何分別?生活在地底下的,那不是死人嗎?也就是說,她不過是個活死人罷了!
周釋之心中一痛,也不忍再強迫她,便將那粥碗輕輕擱在一旁,握着她的雙手鄭重道:“小暑,我不是跟你說過嗎?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都是我周釋之的妻,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妻。我對你的心從來沒有改變過,以後也不會改變!要不,咱們馬上成親,好不好?”
“不要不要!”陸小暑突然暴躁起來,猛的抽回自己的手拼命搖頭,煩躁道:“誰要嫁給你了?我反悔了,我不嫁了!你愛娶誰娶誰去,我不嫁,我就是不嫁了!”
“小暑!”周釋之猛的將她拉入懷中緊緊的抱着,陸小暑更加惱火,拼命捶打掙扎着,叫着“放開我!”,周釋之非但沒有放,反而更緊的將她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