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銘念已經看見蒙時了,衝他得意地笑了笑,走出小茶亭說道:“回來得這麼晚?是在外面風流快活呢,還是真有正經事兒可做?”
“沒大沒小的毛病還是沒改呢?用這種方式問候許久不見的兄長,也只有你能做得出來,”蒙時偏頭問香草,“他沒嚇着你吧?”香草走過來笑道:“一點也沒嚇住,反倒是挺好玩的。殢殩獍曉”
“那是自然,”韓銘唸對蒙時笑道,“我和香草是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真有相見恨晚的感覺。”“叫她啥?”蒙時微微皺眉問道。
“香草呀,叫嫂夫人多生分呢?我問了,她比我小,我可以叫香草。改天我們還要去你們蒙家的田莊,對了,還有晉姐姐一塊兒呢!”
“晉姐姐?”寶兒冒了一句問道,“這府裡有個晉姐姐嗎?”亭荷在旁邊說道:“笨吶!府裡誰還姓晉呢?自然是二少奶奶了!”
“啊?”寶兒差點沒把中午吃進去的全部吐出來!
“丹柳姑娘說得真對!”
“誰是丹柳姑娘呀?”寶兒問道。
蒙時看着韓銘念搖頭笑了笑,說道:“喜歡給別人家的丫頭改名字,這習慣也沒變!走吧,去書房慢慢扯兩句。”
香草問道:“餓了嗎?中午燉了排骨蓮藕湯,還蒸了花皮粉肉,還要不要再來一小壺酒?”
蒙時剛要說話,韓銘念搶了先說道:“香草,我也喜歡排骨藕湯,你是特意爲我燉的吧?是爲了答謝我上午送給你的小畫像嗎?給我也來一碗……”
“趕緊跟我走!”蒙時拽起韓銘唸的手就往書房走。
韓銘念回頭衝香草笑道:“我唯有一樣兒比他弱些,那就是拳頭。你一會兒會替我上藥的吧?我是爲你而傷的呢!我……”
蒙時不等他說完,就把他拉進了書房,然後關上了門。韓銘念整理了一下衣衫說道:“到了我跟前,你那儒雅之風就蕩然無存了吧?爲何不敢當着香草的面兒對我動粗呢?怕香草看清楚你的真面目嗎?”
蒙時二話不說,反擰了韓銘唸的胳膊,韓銘念疼得連聲大叫道:“你橫豎就這一招是吧?疼死了!”
“對付你,不用太多招術了,這一招就管夠了!我問你,來這兒做啥的?”
“遊山玩水不行嗎?”
“帶着香草到處轉悠,又獻殷勤又賣乖,有啥目的?”
“哎喲……鬆手啊!”
蒙時又使了一下勁兒,道:“這會兒子外公不在這兒,你打算找誰告狀呢?要不說,我可不鬆手的。”
“蒙時你就是個小心眼!我小時候告了你的狀,你都還記得呢!虧你在爺爺面前說你不會跟我計較,原來是假裝大方……哎喲,你真打算擰斷我的手呢?”
韓銘念疼得哇哇大叫。“別的事就算了,當着我的面兒,一口一個香草的叫着,是你自己找沒趣!”
“你還不許別人對香草好呢?我覺着她嫁給你是虧了,她沒看清楚你的真面目,掉你陷阱裡頭了。”
“我有啥真面目呢?”
“你自己心裡清楚!”
“還廢話是吧?打算在我這兒養傷是嗎?”
“我跟你說,蒙時,你真得很無趣。打小文采沒我好,長相沒好我,在姑娘面前也沒我得寵,就跟爺爺學了兩招拿人的玩意兒,老是逮着我欺負,橫豎你就這點本事!”
蒙時微微一笑鬆了手。韓銘念趕緊跳到了一邊,揉着他的手腕,對蒙時說道:“你還是不敢把我咋樣!”“你那兩隻手我替外公留着了,省得他多一個沒爪子的孫子!說吧,來這兒做啥的?是在教坊裡惹了風流債,還是家裡給定親偷跑出來的,或者實在是沒處玩了,換個地方哄姑娘玩兒?”
韓銘念一本正經地說道:“別以爲你很瞭解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兒!我來就是爲了見見香草,誰知道一見如故,彷如隔世緣分……”
щщщ▪ttka n▪co “還不說是吧?信不信我現下就捆了你扔馬車上,叫個人連夜把你送回州府去?”
“你只會拿這事嚇唬我!”韓銘念揉着發疼的手腕,一臉不情願地說道,“你非要問,我也只好說了,是奶奶讓我來的。要不然,你以爲我願意往你這兒來啊?我多看一眼,都會少一年的壽!”
“外婆叫你來幹啥?”
“瞧一眼你死的還是活的,要是死了好歹得找着墳在那兒,清明或者鬼節的時候也好有地方拜祭不是?你還真能耐,雖說姓蒙,可成親也不跟我們姓韓的招呼一聲,媳婦就娶進門了。爺爺本來是很生氣的,可攔不住奶奶心疼你啊,說你打小就沒了娘,可憐極了,只要你喜歡由着你去吧”
“聽着口氣是嫉妒吧?”
“得了吧,我什麼時候嫉妒過你了?是你一直嫉妒我吧!要不是看在姑姑去得早,我可不那麼讓着你,奶奶也不會那麼寵着你。”銘已念意來。
“行,看完了,可以走吧?現下我就派了馬車送你回去。告訴外婆一聲,我好着呢!等她曾外孫出世了,再帶着一塊兒去給她磕頭。走吧!”
“蒙時,你……我手疼,走不動!”
“手疼關走路啥事呢?又沒叫你用手走,要裝蒜的話,我連你那隻手一塊兒擰了,省得你裝得麻煩。”
“香草舍不得我走,你不信問問她,她可喜歡我了,一下午給我逗得笑呵呵的。你這相公算是白當了,連自己媳婦兒都沒誇過一回,你知道她喜歡什麼顏色嗎?喜歡吃什麼糕點嗎?想去哪兒玩嗎?要不是因爲唐廉,你纔不會跟她……”話還沒說話,蒙時就捏住了韓銘唸的下巴,笑問道:“真是欠揍是嗎?我索性成全了你,再送兩副綁腿給你好不好?”
“你想毀我容呢?心裡嫉妒我就明說嘛,趕緊鬆開,不然我死之前也要把話說出來!”
這時,香草在外敲門問道:“到底嘀咕完了沒?飯菜涼了可不好吃呢!”
“香草……”蒙時一把把韓銘念拽了回去,說道:“她可懷着娃兒,你再帶着她到處轉悠,我可就不去饒你了,明天就走,聽見沒?”
“哥哥,你是心疼她,還是心疼她肚子的娃兒呢?莫不是真喜歡上她了吧?”
“我可不想二舅辦喪事,你自己好好保住你那口牙吧!”蒙時笑了笑,開了門說道:“扯完了,走吧,陪我吃飯去!”
“那韓銘念呢……”
“莫管他,他不會拿自己當客人的。”蒙時牽着香草就走了,韓銘念甩了甩被蒙時擰疼了的手道:“就知道這次來凶多吉少,這傢伙手勁兒比從前大了。橫豎不能走的,留下來再說吧。”
晚上,亭荷她們退出房間後,蒙時和香草並肩躺在牀上說話。香草把之前韓銘念罵他的那些話全都告訴了蒙時。蒙時轉過頭來笑道:“他就是那樣兒的,在外公家幾個孫子外孫子裡頭,就他長得跟畫裡走出來似的,所以從小就覺得自己貌勝潘安,可了不得了。在姑娘們跟前,他也是最出風頭的,總拿我跟他做比較,啥事都要跟我分個高低出來。”
“那誰高誰低了?”蒙時翻身摟着香草,衝她臉上撲了兩口熱氣道:“瞧着誰娶了你,那就是誰贏了唄!那小子嘴裡沒句靠譜的話,你只當是給驢踢了的。”
“他有句話倒是說對了。”“哪一句?”“你都沒誇過我漂亮。這會兒不誇,往後生了娃兒,你更嫌棄了吧?”“非得叫我學他那油嘴滑舌嗎?我倒是願意這樣靜靜地抱着你,惟願足矣了。”
“我也是……”
兩人的嘴剛剛碰上,窗戶外面傳來了一陣悽慘悲涼的洞簫音。香草坐起來問道:“我們院子裡有誰會吹洞簫嗎?”蒙時捏了捏眉頭,無奈地笑了笑說:“你猜還有誰這麼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呢?你先睡着吧,我去瞧一眼。”
香草掩嘴笑道:“可莫再把他的手腕擰了,剛纔問我拿藥時,把你好罵了一通呢!”
“放心,給他留着娶媳婦用。”蒙時開門走了出去,看見韓銘念站在梨樹下姿態飄逸地吹着洞簫,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蒙時抄手看了他一會兒,從地上撿了塊石頭丟過去,他立刻跳起來躲開了。
“三更半夜的,你拿着洞簫鬼哭啥呢?”蒙時笑問道。
“粗俗,”韓銘念一本正經地晃了晃手裡的洞簫說道,“這東西你是不會欣賞的,唯有唐廉哥哥能明白我洞簫之中的深意……”
“莫告訴我,你有龍陽之癖?”
“誰有呢?果真是粗俗!我只是趁着月色大好,風景別緻,拿着唐廉哥哥從前送我的洞簫出來吹奏一曲罷了。香草聽見沒?或許從前唐廉也爲她吹奏過呢。”
蒙時捏了捏手指關節,微笑道:“韓銘念,你很少在我面前兜兜轉轉地說話,莫不是真遇上啥麻煩了吧?要是遇上,痛快說出來,要是再反覆拿唐廉說事,我真就丟你出去了。”
“你害怕了?”
“我害怕我忍不住讓外公少個孫子,你到底說還是不說?”韓銘念收起那高傲的姿態,用商量的口吻說道:“這事嘛,很簡單,讓我在你這兒住一段日子就行了。”
“總得給個理由吧。”
“我來看我嫂子和未來侄子,不行嗎?”
“你覺得我那麼好哄嗎?你不說,又不讓我送你回州府,肯定是有事的。平日裡,大家都知道你跟我在一堆兒就掐架,誰會想到你肯我這兒來?你這回出其不意,不是想住在我這兒,是想躲在我這兒吧?誇了香草那麼一通,又拿唐廉出來說事,想幹啥?”
韓銘念露出一臉討好的笑容說道:“說住也成,說躲也成,橫豎你得讓我在這兒待一段日子。我留下對你好處多多,我可以幫你陪着香草,領着她到處散散心,說說笑話,變個雜耍啥的,你就放心去打理買賣上的事,這不一舉兩得嗎?”
“我媳婦用得你陪嗎?你躲誰呢?”
“躲我躲的人唄!一言爲定了,不許反悔,我先睡了!”韓銘念一溜煙就跑回自己房間了。
韓銘念就真在蒙府住下了。他真不拿自己當外人,一天到晚就混在香草的院子裡,倒攪得一片熱鬧。院子裡的姑娘們都很喜歡他,聽他說外面的故事,或者跟他一塊兒玩姑娘家的遊戲。他幾乎什麼都會,打雙陸,葉子戲,鬥百草,撲蝶都會,而且畫眉是一流高手,把長安那些時興的樣式在姑娘們額頭上試了個遍。
不但如此,把晉氏綠兒都惹到了這邊來了。蒙時和寶兒回來,如果找不到丫頭和香草,估摸着就該在他房裡或者是小茶廳裡。
有一晚回來,寶兒看見韓銘念正在給聽雨畫眉,差點沒氣死過去。等聽雨從房裡笑嘻嘻地走出來時,寶兒拽了她一把,她嚇了一跳問道:“幹啥呢?動手動腳的,你以爲我是柳花巷子的姐兒啊!”
“你剛纔在幹啥呢?”寶兒一臉不高興地問道。
“玩兒呢!韓少爺給我畫眉,畫的是小山眉,好看嗎?”聽雨把臉伸過去給寶兒看。
寶兒皺緊了眉頭說:“難看死了,趕緊擦了吧!他哄着你玩的。”
“纔不是呢!亭荷姐姐她們都說好看呢!韓少爺說我的眼睛好看,還問我要不要去州府玩。”
“去吧,去了就賣了你,你只當他好人呢?一看就不啥好鳥!”
聽雨嘟起嘴巴說道:“寶兒你真小器!”
“我小器嗎?你拿眉毛給人畫來畫去,你……你是打啥主意啊?”
“你這話啥意思呀?韓少爺好心給我們畫眉,還教綠兒姐姐配胭脂呢,咋了?”
“橫豎我看着他挺煩的,不許他再給你畫眉毛了!”
“畫了又咋了?又跟你沒幹系!”聽雨說完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荷包丟給他說道,“橫豎我們倆的帳清了,這荷包給你,往後不許再跟我說話,我不想搭理你。寶兒就是個小器鬼!”
“真生氣了?”
“哼!”聽雨說完轉身就走了。寶兒拿着那荷包看了又看,笑嘻嘻地說道:“繡得真好看,爲啥沒繡鴛鴦的呢?幾根水草就把我打發了?”
尋梅走過來瞧了一眼,問道:“是聽雨做的荷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