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他希望他能堅持不低頭,另一方面又明白如今的鄧家承受不起這樣的損失。
真要說起來,連他自己都糾結不已。
張大掌櫃長長一嘆,沉默半響,道:“有句話老朽須得提醒大少爺,如果做了計大掌櫃這筆生意,鄧家商號就不能再在泉州城開下去了,得撤了,越快越好,越拖損失越大。”
鄧柏於一怔,不錯,跟計大掌櫃做成了這筆生意,鄧家如何還有臉面在泉州城待下去
就算厚着臉皮待下去,也不過平添笑話而已更不可能有人做鄧家的生意。
可是,關門
鄧柏於又糾結起來了,這可是鄧家的第一商號啊,要下定決心將之關門,從心理上來說還真是捨不得
可是,那是三十萬兩銀子啊
如果不做,損失的不僅僅是三十萬兩銀子,還有無法交外貿貨物的賠償,算下來要補的窟窿至少不下五十萬兩。
五十萬兩,對於如今的鄧家,絕不是一筆小負擔
“張叔,”鄧柏於艱難的開口,向張大掌櫃苦笑道:“這件事還請拜託張叔,我實在是沒有臉面拜託張叔了”
張大掌櫃點點頭,笑嘆道:“這也許是老朽爲鄧家商號做的最後一件事了,應該,應該的。”
鄧柏於勉強一笑,道:“張叔,如果你不嫌棄”
“大少爺,”張大掌櫃笑道:“還是算了吧老朽是泉州城人,不想離開故土,這一大把年紀了,受不得那份思鄉的罪況且,託老爺子和少爺們的福,這些年倒也攢下了不少家當,老朽也該在家裡好好的享一享福了”
這是退隱之意。
鄧柏於心裡沒來由的一鬆,笑着道:“這也是正理。”潛意識裡,他並不願意張大掌櫃離開了鄧家又去爲別的商號效勞。
計大掌櫃倒是爽快得很,沒有半分刁難,也沒有半點臉色、半句嘲笑,就如同正常的交易一般與鄧家達成了這筆生意。
三十萬兩的銀票一次付清,立即派人趕往鄧家倉庫提貨,銀貨兩清。
鄧柏於手中握着輕飄飄的銀票,心中卻沉重得如同壓了鉛塊。
這麼多的銀票啊,然而他並不是沒有見過。鄧家蒸蒸日上、興旺的時候,這算的了什麼
可如今
兩天之內,鄧家商號就關上了門,所有的貨物全部低價拋售完畢,所有的掌櫃夥計統統結算了遣散,所有的來往合作商家也清了賬。
將商號門面拜託給張大掌櫃,交代尋得合適的買主就賣出去,鄧柏于于一天清晨,乘着一輛普通的馬車,無聲無息的離開了泉州城。
對於鄧家商號關閉泉州城分號,在商場雖然引起了些許震動,但更多的商家卻是興奮激動、躍躍欲試着的。又到了重新洗牌的時候了努力一把,沒準自家就是下一個鄧家呢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除了那兩天在鄧家商號大大的購買了一次便宜貨而津津樂道了幾天,也沒有多餘的看法。
這個世界上,並不是非誰不可。
這邊一有動作,扶厲立刻派親信飛馬報給李賦和連芳洲。
連芳洲看完了信甚是詫異,向李賦笑道:“沒想到這鄧家的大少爺倒是個頗有決斷之人呢這麼快就把泉州城的生意統統解決了”
李賦聽畢瞅了她一眼,湊過去笑道:“我怎麼覺得,娘子這話聽着不是這個味道呢”
連芳洲哈哈一笑,道:“這個笨蛋目光短淺,活該被咱們家的大掌櫃狠狠敲了一筆他也不想想,泉州商號號稱他鄧家第一分號,每年給鄧家賺的銀子至少佔他們全部利潤一半他就這麼關了,就不怕會在鄧家商號內引起震動、動搖人心嗎”
李賦一怔,不解的笑問道:“動搖人心人不是都遣散了”
連芳洲“撲哧”一笑,便向他解釋了一番。
關了這中流砥柱的第一分號,對所有的掌櫃夥計來說,在心理上那得是多大的打擊還有誰會對鄧家商號有信心
一旦掌櫃、夥計們對東家失去了信心,那就是一盤散沙,結果可想而知
李賦聽得冷汗涔涔,下意識擦汗道:“這個,豈不是跟動搖軍心是一樣的”
“正是這個道理”連芳洲一笑,道:“那鄧柏於到底還年輕,又順風順水慣了沒經過什麼大事兒,哪裡知曉這裡頭的門道等着看吧,鄧家的大亂纔剛剛開始呢”
“年輕”李賦笑道:“我家娘子也年輕,就根本不是他能比的我看這倒不是年輕不年輕的問題,根本就是他沒本事”
連芳洲聽得前半句話心中一凜,待得聽完又好笑,嗔他一眼但笑不語。
李賦又笑嘆道:“娘子真是爲夫的福星,有娘子相幫,省了爲夫多少事人心一散,想要收攏可沒那麼容易,就鄧家目前情況來看,縱有此心亦無此力,鄧家,很快就徹底完了”
軍心一散,兵敗如山倒,便是領頭的大將有通天之才也無力挽回,沒有誰比他更明白這個道理。
連芳洲笑道:“破船還有三千釘呢,鄧家要是夠聰明,索性回老家去老老實實做個地主,過上衣食無憂的富足生活並沒問題。我也沒想過要將他們趕盡殺絕。”
李賦聞言有些愧疚,扶着她雙肩低聲道:“芳洲,對不起”
不知多少雙眼睛盯着布政使夫婦與鄧家之戰,儘管那些雄心勃勃的商家無不盼着鄧家倒黴好給自家騰出地兒,但倘若布政使夫婦對鄧家趕盡殺絕不留半點活路,卻又肯定會令他們生出惻隱之心,再想到自己身上,那就是感同身受、同病相憐了。
畢竟,布政使夫婦能那樣收拾鄧家,誰知下一次會不會如此收拾自家
衆人一旦起了這份心思,對南海郡的穩定和李賦的治理沒有好處。
連芳洲被劫內幕百姓們不知,哪裡瞞得過這些根植南海郡的豪門大戶、大地主們
若李賦和連芳洲還能放過鄧家一馬,無疑對衆人來說是一粒大大的定心丸。
只是這樣一來,就不得不便宜了鄧夢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