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1-1 11:39:54 字數:2572
臨近中午,王大姑才帶着兩個兒子王有龍王有虎從村口慢悠悠地過來。王有龍王有虎兩兄弟身材魁梧健碩,一左一右像兩個門神般地夾着他們的老孃往村子東頭走。
王大姑挎着一個小包袱滿臉的喜色。她的金蘭姐妹連家莊的張大嫂昨日給大小子娶媳婦,她帶了兩個兒子過去幫忙。這連家莊離他們住的榆樹莊有小半日的腳程,昨夜吃了酒席就歇在了張家。這不一大清早,吃過了早飯她便急急地帶着兩個兒子往家裡趕了。
一個是心裡擔心家裡的王大富,昨天剛要準備出門的時候就一趟一趟地往茅廁跑,拉得全身無力,也不知道是吃什麼壞了肚子。二則是天氣實在是太熱了,早起趕路涼快些。
王大姑拿一塊帕子搭在頭上,用手遮着眼睛看了看漸漸刺眼起來的太陽,擔心地道:“阿龍,你等下路過我們的田地去看一下,還有沒有水,稻子正在抽穗可不能蔫了。”
王有龍悶悶地應了一聲。
二小子王有虎活泛些,他接了話道:“娘,我看村裡的水渠裡的水也不多了,這鬼天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下場雨。等下午天涼快點了,我和大哥去給稻田裡車點水。”
王大姑看着兩個兒子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轉了個話題:“你看你張嬸家的阿財年紀還比你們小,倒在你們前頭娶上媳婦了。”
王有龍不作聲,只顧低頭趕路。
王有虎咧開嘴笑了笑。
“唉!”王大姑突然嘆了口氣,道,“你們爹我是指望不上了,就指望你們哥兒倆了。有沒有哪家姑娘中意的,我託人給說道說道,娘還等着抱孫子呢。”
“娘,你先顧大哥吧,長幼有序。”王有虎捉狹地笑道,“我看大哥一準有了中意的。”
王大姑感興趣地道:“是哪家姑娘,是我們村子裡的嗎?”
王有龍微微漲紅了臉,幸虧他臉黑,紅了臉也看不大出來,他憨憨地道:“娘,別說這些了,我們快走吧!”
王大姑奇道:“急什麼,你表妹在家,家裡哪一天不是收拾得妥妥當當的?”話雖如此,她還是加快了腳程,畢竟在大太陽底下趕路不好受。她留了莊善若在家,既是考慮到她柔弱走不了遠路,也考慮到未出閣的閨女不比小媳婦總不好拋頭露面。
王有虎側眼看了看他大哥的窘態,心裡更是篤定了幾分。
孃兒幾個說着話,便走到了村子東頭,自己家的院子前。
王家在榆樹莊也算得上是殷實人家。王有龍王有虎兩個人高馬大的漢子侍弄幾畝田地小菜一碟,再加上王大富有一手祖傳的木匠手藝,這手藝在這十里八鄉是數一數二的,農閒的時候也給人打打傢俱,倒是比村子裡一般人家手頭寬裕點。當年王大姑的老爹就是看中王大富有一門好手藝纔將唯一的女兒託付給了他。
王家的院子四四方方,院牆壘得高高的,外面的人就是踮起腳尖也看不到院子裡面。院子裡按照村裡大多數的格局建了三間坐北朝南的正房,兩側各是三間廂房。左廂房邊上壘了個小廚房,還捯飭了雞舍豬圈。院子當中種了一棵大石榴樹,夏天遮陰,冬天也不耽誤曬太陽;靠着牆根還種了些草茉莉晚香玉等花花草草,每日引得蝴蝶翩翩。院子後面還有幾畦菜地,種着些時新蔬菜瓜果,隨摘隨吃,倒也方便。一句話,王家的日子過得舒心紅火。
推開院門,只見那窩母雞還關在雞舍裡,兩頭養着待到過年宰了的半大不小的豬在豬圈裡嗷嗷地拱着泥地,槽裡光禿禿的的沒什麼吃食。
大黃狗阿毛一見主人進來,殷勤地跑到跟前搖着尾巴。
“去去!”王大姑趕着阿毛,皺着眉頭道,“怎麼回事,雞也沒放出來,豬也沒喂的?”
“善若,善若!”王大姑朝東廂房喊道,“我們回來了。”
喊了幾聲沒人應,王有虎輕聲嘀咕道:“不應該啊,表妹往日這個時候老早忙開了。”
王有龍的臉色一黯:“別是病了。”
正說着,王大富從正房出來了,罵罵咧咧道:“回來就回來,別鬼嚎鬼嚎的!”
王大姑轉過頭道:“當家的,你的肚子沒事了吧?”
“唔唔!”王大富吱唔了幾聲,道,“快到晌午了,做飯吧,餓死了。”
王大姑奇道:“都這個時辰了沒吃早飯嗎?善若呢?”
王大富不自然地朝東廂房瞅了一眼,悻悻道:“秀才家的大小姐,我哪敢使喚她!”
王有虎眼尖,一眼看到王大富右手纏着幾圈白布,好奇道:“爹,你的手怎麼了?”
王大富訕訕地揚了揚手,道:“沒什麼,昨天做木匠活不小心傷到手了。”
做木匠活傷到手是常有的事,聽說這傷不礙事,別的人也沒放在心上。王家兩個兒子,大兒子王有龍憨厚,有把好力氣,侍弄莊稼是行家裡手;小兒子王有虎機靈,腦子活泛,跟着他老爹學了幾年的木匠手藝,十成也學了個七八成。
王有虎眼珠子一轉,奇道:“要傷傷的也會是左手,爹,你怎麼傷到了右手?”
王大富臉上一陣尷尬,惱羞成怒道:“老子怎麼受傷的還要向你彙報啊?快做飯,餓死我了!”一掀簾子,又進房了。他心裡也在打鼓,不知道這莊善若怎麼了,一個上午沒聽到她聲響,可別尋了短見。這兩個兒子對這個表妹寶貝得很,還是先躲到房裡避避風頭比較好。
王大姑推開了東廂房的門,嘴裡喊道:“善若。”
小小的東廂房像往常一樣收拾得整整齊齊的。房間的陳設很簡單,一張掛着帳子的木牀,靠窗放着一張桌子兩張椅子。整個屋子一眼可以看個通透。
王大姑看到莊善若託着腮坐在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心事,一顆吊到半空的心倒也放了下來。她打小看着善若長大,疼她像疼自己的閨女一樣。
王大姑懷王有虎和懷第一胎王有龍的時候截然不同,肚子是圓圓的,又嗜吃辣。村裡有年紀的老人看了都說這第二胎一定是個閨女。王大姑自己心裡也歡喜,準備了很多花兒粉兒的小衣裳,就等着寶貝閨女出生。可誰料到千盼萬盼的閨女到頭來還是一個帶把的。都說閨女是孃的貼心小棉襖,兩個兒子鐵定是娶了媳婦忘了孃的。王大姑很想再生個老閨女,可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就再也懷不上了。
等到她孃家弟媳生了女兒,這小小的人兒甫一出生便粉團似的招人疼招人愛,王大姑愛得不得了。
弟弟是個秀才,熬了兩夜,翻遍了四書五經,諸子雜學,擇了《老子》裡“上善若水”這四個字給寶貝閨女取名。
弟媳莊陳氏覺得女兒娶個“若水”的名字也不錯,女孩子嘛,就要嬌嬌柔柔的。秀才爹卻覺得“若水”太直白,擇了中間兩個字“善若”,自己對這個名字滿意得很,搖頭晃腦地道:“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衆人之所惡……”希望女兒這一生與人無爭,與世無爭,安樂一生。
王大姑不懂這些文縐縐的,她覺得女孩子起個什麼“花”啊,“春”啊,“秀”啊的就很不錯,又好聽又順口,這個什麼“善若”她叫了好幾十遍才叫順了口。不過弟弟是個有學問的人,他說好的名字應該就是好名字吧。
王大姑見莊善若呆呆地坐在桌前,不由地又喊了一聲:“善若,姑回來了。”
莊善若這纔回過頭來,一張小臉又紅又白的顏色正好,兩個眼皮子卻紅紅的腫腫的,分明是哭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