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庚家的傻孫女掉了堰塘裡頭淹了個半死,活過來之後,忽然就不傻了。”
這話像一陣風一樣,一天之內傳遍了顧家村,又用了三天時間,傳遍了顧家村附近的幾個村子。
包括胡家村。
胡喜順是胡家村有名的無賴,平日裡遊手好閒不說,還總是偷雞摸狗,村裡頭沒一個人對他看得上眼的。
都快二十歲的人了,親事都還沒定下來。
不過,大家看着他老孃的面子,對他,倒還算客氣。
胡喜順的老孃從前大家叫她胡三娘,後來叫她小胡仙姑,等她婆婆死了之後,大家就都叫她胡仙姑了。
在附近這十里八村的,胡仙姑也算是個“能幹人”。
胡喜順的老爹走得早,又是病死的,死之前是狠狠的拖累了家裡頭一把。
胡三娘呢,在孃家的時候,就是個不事生產的,嫁給胡喜順的爹之後,胡喜順的爹也疼她,不讓她下地幹活,所以對於這地裡頭的事情啊,她完全是兩眼一抹黑,啥都不懂。
自家男人一死,她就沒了法子,最後只得把家裡僅剩下的兩畝薄地佃給同村的人,收點微薄的租子,然後和她那跳大神的婆婆學起了“手藝”。
“學成”之後,幫着人‘驅鬼除邪’、溝通先人,好歹賺些銀錢事物,加上佃出去的地收回來的租子,勉強算是糊了自己和兒子的口。
不過最近啊,附近的村子好像都挺太平的,連帶着,胡仙姑的“生意”都不景氣起來,幾乎快一個月沒人請她去做‘法事’了。
家裡頭沒了做法事得來的收入,最直觀的體現就是,晚上煮的野菜粥裡頭,米完全可以數得清楚有多少粒。
所以,一看到老孃端上來的晚飯,胡喜順就直接摔了筷子:“娘啊!怎麼又全是野菜?我要吃白米飯,吃肉,吃雞!”
胡仙姑出去做法事,除了銅錢,還會用到白米、大公雞、刀頭肉。主人家準備好的這些東西,做完法事之後,都是歸胡仙姑所有的。
而胡仙姑呢,是個疼兒子的,得來的肉和米不說,哪怕是大公雞,都也不會次次都賣掉,五次裡頭,至少有一次,是要留着,給自家兒子補身子的。
胡仙姑家的伙食,比村子裡絕大多數的人家裡頭,要好得多。
但是最近沒人請胡仙姑去做‘法事’,而胡仙姑家吃飯,又素來沒個節制,所以到如今,也就只能吃這種野菜粥了。
平日裡吃飯,多少都會有些油葷,最近天天吃野菜粥,吃得肚子裡清湯寡水的,也難怪胡喜順會摔筷子了。
“這孩子……”胡仙姑見狀,連忙把筷子撿起來,用衣襟擦了擦,然後把自己的筷子放到胡喜順的手邊,自己用撿回來的筷子,嘴裡說道:“娘也想煮白米飯、燉雞給你吃,可這不是最近都人請娘嘛去做法事嘛……這沒事做,娘哪裡拿得出來白米飯和雞?”
“娘,我的親孃哎,你怎麼老糊塗了?沒事做,咱們可以找事情做啊!”說着,胡喜順整個人都蹲到了凳子上,探着身子將嘴湊到胡仙姑的耳邊,如此這般的說了起來。
一開始,胡仙姑的眉頭是皺着的,明顯不同意兒子所說的事情,可是說道後面,她的眼睛就亮起來了,最後一拍手,說道:“對啊!這事要成了,咱們可是積了大德呢!”
“行,這事兒就這麼說定了,你先好好吃飯,吃完飯早點睡,明兒個一早,你就去把這事好好的打聽打聽,到時候咱們再來合計。”
“哎,行!”聽到老孃同意了自己說的事情,胡喜順心裡頭滿足,連原本看不順眼的野菜粥也覺得沒那麼難吃了,唏哩呼嚕的幾口扒光碗裡的野菜和米粒,胡喜順把筷子一丟,說道:“那,娘,我去睡了啊,明兒個你記得早點起來做飯啊。”
說着,不等胡仙姑答應,就趿拉着鞋子,往自己屋走去。
胡仙姑瞧見胡喜順的樣子,連忙說道:“說你多少遍了,讓你不要趿拉着鞋子走,回頭把鞋趿拉壞了,娘可沒錢給你買新的。”
胡喜順一邊往外面走,一邊不耐煩的說道:“知道了,知道了,娘你一天到晚盡拿個破鞋子說事兒,煩不煩啊?”
胡仙姑拿胡喜順沒辦法,只得喃喃說道:“這孩子……怎麼跟娘說話呢?”
說着,自己收拾了桌子上的碗筷,拿去廚房洗了。
第二天,胡仙姑比往常早起了一個時辰,打着哈欠準備洗把臉做早飯。剛走到院子裡頭,院子外頭就有人同她打招呼。
“早啊,仙姑。”
“早。”胡仙姑看院子外頭同自己打招呼的人肩上扛着把鋤頭,知道人家這是已經吃過早飯去地裡做活去了。
看看人家,再想想自己,胡仙姑心裡頭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的,加上想到昨天傍晚和兒子說的那些事情,便不自然的笑了笑,說道:“他叔這麼早就去地裡啊?唉……昨天晚上咱們這兒的土地爺給我託夢了,說咱們這地界,最近好像有些不安靜,讓我注意着點。”
“這說得久了點,耽擱了時間,今兒個早上,就有點起不來了。”
都是一個村的人,大家知根知底,不過因爲她是‘仙姑’,外頭的人也不願意得罪,所以假裝自己不知道,胡仙姑向來是不到日上三竿不起牀的,只是感嘆着說道:“仙姑真是辛苦了,咱們這地界啊,還得勞您費神。”
說着,頓了頓,又道:“這樣,我就不耽擱您做早飯了,您忙着,我先地裡去了啊。”
胡仙姑原本還想就昨天自己兒子說的事情,再敲敲邊鼓的,傳揚傳揚,可是想着事情還沒弄清楚,也不太好說,加上人家又沒有追問,也不能強拉着人說,便點點頭,說道:“成,您忙去吧,我也不耽誤您幹活了。”
等外頭的人走了,胡仙姑舀了一瓢冷水洗臉,被冷水一激,人總算是清醒多了,這纔去燒火做飯,想着兒子要去外村打聽事情,怕他餓着了,一狠心,多抓了兩把米。
做好了飯,胡仙姑先給自己舀了一碗麪上的淸的,又把多餘的湯舀起來拿碗裝着,準備中午對付着吃,然後纔給兒子把剩下的舀起來。
滿滿的一碗,飯多菜少,胡仙姑還放了點油和鹽在裡頭。
胡仙姑把飯端上了桌子,又切了點泡菜,這纔去叫胡喜順起牀。
胡喜順是被胡仙姑嬌慣着長大的,如果說胡仙姑是不到日上三竿不起牀,那胡喜順就是不到半上午不起牀的主,所以胡仙姑喊了老半天,胡喜順才磨磨蹭蹭的爬起來。
嘴裡還不停的埋怨,怪胡仙姑叫得早了,他瞌睡都沒睡醒。完全忘記了昨天,他自己也讓胡仙姑今天早點叫他來着。
吃完早飯,又死活在胡仙姑手上討了幾文錢,胡喜順這才慢慢悠悠的出了門,一路往顧家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