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施氏愣住了。
顧楊氏愣住了。
有福自己也愣住了。
從一個小女娃嘴裡說出來‘阿婆,以後我長大了以後給您買好多好吃的’或者是‘阿婆,等我長大了以後我養您’這樣的話,大家多半會覺得這孩子懂事、孝順,可並不會把她的話當真。
可是,有福那句話說出來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卻不一樣。
那麼的自然而然,隨口就來。就好像,是真有那麼一回事一樣。尤其,她用的那兩個詞。應該,贍養。這話無論如何,不像是空穴來風。甚至都不像是有人教她的,倒像是,她自己認定了就是這樣的一樣。
可是,這從古至今,可從來沒有聽說過,女兒應該給父母養老送終的說法。雖然偶爾也有女兒女婿養着岳父岳母的事情傳出來,但那都是家中只得一個獨女,沒了法子,只能跟着女兒女婿過活。而且,這還得要女婿自個兒願意。他若是不願意,就是鬧到衙門裡,也是沒轍的。
不像是兒子兒媳,若不贍養老人,只要搞到衙門裡去,必然會受到官老爺的重罰。
所以,有福一句話說出來,她們三人才會同時愣住。
有福時不時的,就會冒出來一兩句奇怪的話,顧楊氏早就是見識過的,所以,她率先反應過來。
爲了不讓楊施氏生疑,連忙笑着點點有福的額頭,說道:“這孩子,倒是把從前同阿孃說過的話,記到心坎裡去了。”
說着,又對楊施氏解釋道:“阿孃,您是知道,從前我沒懷肚子裡這個的時候,成義總擔心以後我們沒有人養老送終,會斷了香煙後代,總爲這事發火。每次他摔門出去,我一哭,有福就要抱着我的手臂說這些話。”
“我一直以爲她只是安慰我的,誰知道,這久而久之,她居然把自個兒的話記到心裡去了,把這事情,都當成真的一樣了。”
顧楊氏這話,真的多,假的少,加上楊施氏本來也知道自家女兒女婿從前是個什麼情況,倒也不疑有他,只是欣慰的點頭,看着有福說道:“真是個好孩子,你娘啊,沒白疼你一回。”
顧楊氏一開口,有福就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只靦腆的笑,低了頭小聲說:“阿婆,您都誇得有福不好意思了,有福就是,就是不想讓阿孃傷心。”
楊施氏又是一陣不住聲的誇。
顧楊氏跟着一起笑,笑着笑着,肚子忽然疼了起來。
一開始,顧楊氏並沒有在意,因爲快到日子了,最近這些天,她幾乎天天都要疼一陣子,只要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哪知道,這一次疼痛居然沒忍過去。肚子越來越疼不說,似乎還有一股溫水,在順着大腿往下【流】,褲子都打溼了。
顧楊氏抱着肚子,顫抖着對楊施氏說道:“娘,我好像,好像要發動了……”
“哎呀,這,這就要生啦?”楊施氏一下子就慌了,深呼吸了好幾次,才說:“我看看,我看看,你們準備的草蓆在哪兒呢?噢,對了,有福,你快出去,你小孩子,快出去,不能看的。”
有福呆呆傻傻的看着顧楊氏好一陣,直到聽到楊施氏的話,才猛的大喊起來:“阿奶,三嬸,我娘要生了,我娘要生了!你們快來,你們快來啊!”
聽到有福的聲音,顧劉氏也是一陣激動,猛的站起來,說道:“有墨娘,快!你去燒水!多燒點。哦不,你把鍋裡舀滿水,讓,讓有墨幫着燒火吧,你弄好就把你二嫂牀上的草木灰鋪好,然後來孃的幫忙。”
有墨聽到有福的聲音,早就丟下筆,從自己的房間跑了出來,一聽顧劉氏的話,就連忙點頭,嘴裡急急說道:“好,我去燒火!”又催顧李氏:“阿孃,你快點!”
顧劉氏又喊:“成信,成仁,你們在哪兒呢?趕緊的!成信去請穩婆回來,成仁你去李家村請李大夫過來。”
話音一落,沒聽到回話,就忍不住埋怨:“哎呀,這兩個人,關鍵時候咋就找不到人了呢?”
顧成信慌里慌張的從後面跑出來,一邊跑,一邊還在系褲帶,嘴裡大聲道:“娘,我曉得了,我這就去請穩婆。”
“你哥呢?”顧劉氏着急的問。
顧成信回道:“他和我爹一道看田去了。我一會兒到外頭叫他。”說話間,人已經跑到院子外頭去了。
“你可別忘了啊!”顧劉氏大聲的叮囑。
“知道了娘!”顧成信的聲音已經隔得遠了。
顧劉氏這才走進顧楊氏的屋,看着楊施氏已經在牀上鋪好了草蓆,正準備把人往牀上扶,忙道:“親家母,先等等。”
說着,又看着顧楊氏問:“孩子下來了嗎?”
“還沒……”顧楊氏疼得厲害,滿頭都是汗水,嘴脣也有些發白,咬緊牙關,搖頭回道。
顧劉氏聞言,連忙說道:“那別忙着躺下,先走兩圈再說,親家母,來,咱們把有福她娘扶出去走走。”
楊施氏一萬個的不忍心:“可是,可是我們幺妹她都疼成這樣了……”
顧劉氏直接上前扶了顧楊氏往外走:“疼也要忍着,現在辛苦一些,一會兒才能輕鬆一點,這可是大夫說的。”
顧楊氏咬着牙,點了點頭,吃力的說:“阿孃,聽我孃的。”
楊施氏心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不過卻也拗不過顧劉氏,當然,主要是她不敢。只得和顧劉氏一左一右的扶了顧楊氏,到院子外頭去走。
有福已經慌了神,見狀連忙大聲問:“阿奶,那我幹啥?”
顧劉氏吩咐道:“去給你娘兌一碗糖水。”想了想,又道:“少加點鹽在裡面。”
“哦,好。”有福連忙點頭,轉身往堂屋裡跑,進門的時候還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顧楊氏雖然疼得厲害,卻還是分了一絲精力關注着有福,見狀忍不住說:“慢點。”只是聲音太小,沒人聽見。
顧劉氏、楊施氏、顧李氏三人,輪流攙扶着顧楊氏在院子裡走圈,走幾步,停一下,就讓有福端了碗過來,喂顧楊氏喝幾口糖鹽水,然後又攙着她繼續走。哪怕顧楊氏渾身已經溼得如同是剛剛從水裡撈起來了,顧劉氏也堅持要扶着她繼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