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過青石路,採摘果子的孩子們停下手裡的動作,好奇的上下打量。
“啊,趙奎,是你大姐呢~”
有眼尖的孩子從車窗縫隙看見了裡面的人。
趙彩霞?她怎麼來了。
孩子們一聽是她,便沒了好奇的心,七手八腳的又開始忙碌起來。
“大姐?你怎麼跑這來了?”趙奎跑上前拉開車簾。
果然是趙彩霞。
她梳着婦人髮式,頭上帶着鎏金的髮簪,耳朵上墜着金耳環,臉色薄薄的擦了點胭脂,一身正紅色的衣裙繡着精緻的花紋。
哎呦媽呀,趙彩霞是多喜歡這件衣裙呀,回門的時候就穿着,後來陸陸續續地回了十餘次孃家,珍珠至少見她穿過五六次了,都成親一年多了,還穿着這身新嫁娘似的衣裳,合適麼。
“小奎呀,你今天不是沐休麼,怎麼在這裡忙活呀,難道他們胡家請不起人採摘果子麼,居然要你們幫着摘果子。”趙彩霞從衣袖裡掏出一張粉色的絲帕,露出帶着銀鐲子的手腕,手指翹着蘭花指輕輕掩住了脣角。
“……”尼瑪,你還能更作點麼,珍珠強忍着翻白眼的衝動。
“大姐,我們學堂就是平安家免費開的,幫這點小忙算得了什麼,再說,一會兒我還可以領半筐果子回去呢,你別在這擋道,趕緊回家去吧。”趙奎不耐煩的衝她擺手,他一向是田貴枝的寵溺大的,在家的脾氣大得很,兩個姐姐從來都得讓着他。
“你這孩子,大姐這不是心疼你嘛,沐休日還要幹活,也不知道這胡家是怎麼想的。”趙彩霞四下望去。
不遠處,淡紫色上衣杏色長裙的少女亭亭玉立在果樹下。
膚白如玉,秋水明眸,粉嫩的脣角掛着淺淺地笑意。
趙彩霞捏着絲帕的手緊了緊,眼中遮掩不住的嫉恨。
她最終還是嫁給了賣豆腐的鰥夫,雖然三媒六聘給她做足了面子,可說到底還是繼室,他的兩個女兒,大的十二歲,小的九歲,比她小不了幾歲,依着規矩還要喊她爲“娘”,她每次聽到,心中都鬱郁到不行。
還好,她摸摸自己的小腹,臉色的笑容加深了幾分。
“行了,我不跟你說了,讓你一耽擱,我都落後別人很多了,一會兒我要是少分了果子,就一個都不給你。”趙奎朝他大姐做了個鬼臉,跑了。
“哎~小奎,那你快些回家喲。”趙彩霞揮舞着絲帕,嬌聲喊道,“姐一會兒讓娘給你殺雞吃。”
趙奎沒理會她,趙彩霞心有不甘的朝另一個方向看去,卻見樹下的少女已經不見了蹤影,她恨恨地扭着絲帕,還沒來得及顯擺一下她的肚子呢。
兩邊的孩子們忙忙碌碌,根本沒誰搭理她,無法,趙彩霞只得讓車伕轉頭回了村裡。
“你姐說話怪聲怪調的,聽着耳朵彆扭,也虧你聽得。”說話的是和趙奎一組的柳家二郎。
“哼,她就那付樣子,不理她就好啦,咱們得快點,一會兒咱分到的少了,可吃虧了。”趙奎對她大姐很不以爲然,加快手裡的動作。
珍珠牽着好動的秀珠早早避到了另一邊。
這個趙彩霞有個毛病,愛炫愛比較,無論什麼都要炫耀一番,喜歡村民圍着她轉悠,羨慕她的首飾衣裳,滿足她潛在是虛榮。
假裝不經意的摸摸頭髮,圍着的衆人有那眼紅的就嚷,“哎呦,彩霞,你的髮簪是金的耶,好貴重呢,你相公真疼你。”
趙彩霞立馬一付嬌羞模樣,“這支髮簪是鎏金的,純金的太貴重,戴了怕掉,所以收在首飾盒裡呢。”
“哎呀,彩霞,你還有首飾盒呢?你相公給你添了很多首飾吧?”
“哪有很多,也就幾樣而已,和大夥都差不多,耳環、手鐲、髮簪、項鍊、戒指……”
“嘖嘖,彩霞,你這身衣裳繡的花紋好特別呢,是鎮上時興的紋路麼?”
“是錦繡坊新出的府綢,相公特地給我買的,顏色太豔,我都不好意思穿呢。”
“……”
是不好意思天天穿,所以好意思隔天穿,珍珠暗自吐槽。
隨後,採摘果實的過程很順利,孩子們在阿青的管理下,積極主動,行動非常快速,就連最爲搗蛋的趙奎也在收工前,把分配給他的果樹摘完了。
採摘完才果子都分別堆放在胡家的前院。
蘋果和梨子最多最大堆,其次是李子、核桃和石榴,桃子成熟得比較早,先前已經採摘過不少,所以剩得最少。
梨子、石榴和桃子不易保存,所以,給孩子們多發了些,核桃、蘋果和李子存放時間較長,就少發些。
孩子們的籮筐裡,放滿同等數量的果子,便高高興興的歸家去了。
剩下一半的水果,珍珠在平安、平順和阿青的幫助下開始給員工分發。
依着慣例,分好了數量,便讓他們通知大夥過來領取。
一通忙碌後,還剩下四分之一的水果。
從核桃、蘋果和李子裡挑出個大飽滿沒有傷痕的果子,裝進胡老爺子特意編制的竹筐。
兩筐送給顧褀,兩筐送個尤雨薇,還有兩小筐,是給劉平和年祥霖準備的。
顧褀如今常住京城,三年的時間內,只在去年來過一趟太平鎮,身體已經恢復得和正常人一樣。
尤雨薇沒有再到過太平鎮,不過,自從珍珠給她送過棗子和蓮子後,她的各種節禮就一波接一波的從京城送過來。
京城流行的吃食糕點,布匹衣料,絹花髮帶,繡品絲線,風箏團扇等等,只要尤雨薇想到就會添置在節禮裡。
一開始,珍珠沒想着與尤雨薇有過多交集,畢竟兩人的生活不在同一層面上,沒有共同語言,沒有共同圈子,除了顧褀外,也沒有共同朋友。
她的節禮裡每次總附帶着一封她親手寫的信,內容都是在絮絮叨叨一些她身邊的景或事。
比如,她家院子裡也有一個大池塘,品種是少見的紅蓮,池塘旁的花圃裡種了各種名貴品種的鮮花,芍藥、牡丹、月季、白菊等等。
又如,她一回侯府就把紫萍打發去了漿洗房,結果,某天被她攔着,哭喊着知錯了,想回到她身邊服侍,她孃親知道這件事後,直接把紫萍打發去了偏遠的莊子,嫁給了那裡的莊頭。
再如,她和她孃親都覺得胡家送去的水果作物很好吃,比他們所有莊園產的農作物都好,讓珍珠每次比着送給顧褀的分量,同等送一份給她,她也和顧褀一樣付雙份的錢銀。
更甚,小姑娘還會述說,她與顧五小時候的趣事或她的一些心情。
遇到這等自來熟的小夥伴,珍珠表示很無奈。
小姑娘似乎朋友很少的樣子,每次給她的信,都洋洋灑灑的些滿好幾頁,厚厚的擠滿了信封。
文昌侯府派來送禮的是固定的車伕與侍衛,第二日總會準時上門收取她的回信與回禮。
珍珠很頭疼,每次都起筆草草的回覆半頁字。
以至於,後來尤雨薇送來的年禮裡,多了幾本適宜女子練字的字帖。
就這樣,一來一往之間,珍珠和尤雨薇的信件漸漸堆滿了抽屜,她的屋子裡,京城時興的物件佔了一大半。
雨過天晴的軟煙羅做成的帳子,妝花錦的被套,蘇綢的帛枕。
書桌上的狼毫、宣紙、松花硯、墨錠、字帖和書籍,都是從京城千里迢迢送過來的。
李氏每次看到侯府送來的東西,都覺得心驚膽跳,別人不懂得這些物件的價值,也就沒把它們看在眼裡,可她清楚的知道,珍珠房裡的這些物件,加起來的價值,至少超過了一千兩紋銀。
單單那軟煙羅的帳子,至少就值百兩紋銀。
還有那方雕工精緻的松花硯臺,她記得從前採買的管家說過,一方普通的松花硯臺也得一百兩往上,而這款硯臺紋路精細,色澤純淨,一看就非凡品。
而她那閨女,當夜就用來給尤家小姐寫了回信。
李氏第二天看到,差點嚇暈過去,連忙提醒珍珠,這種硯臺的珍貴性。
珍珠卻不以爲然,再貴重它也就是一方硯臺,硯臺的作用不就是用來磨墨麼?
不過,看着李氏一付驚嚇過度的模樣,珍珠還是老實的把那方松花硯收進了抽屜裡,換了方普通的硯臺練字,畢竟她的字還在勉強見人的地步徘徊,用太好的硯臺也是浪費。
相對於侯府小姐的大款做派,莊戶姑娘的節禮除了土特產還是土特產了,兔子和土雞是常備,肉豬臘味是過年前的,平常時間就按季節分送,黃豆、花生、玉米、南瓜、棗子、蓮子、蓮藕等等。
如今,到核桃、蘋果和李子了。
胡家送東西去京城,一向是讓劉平一併帶去的,反正兩家是姑表親戚,順帶着上路剛好。
挑好了送去京城的果子,還剩不少不適宜儲存的果子,裝滿兩籮筐,明日讓阿青送到圳安縣的城隍廟去。
最後剩下的,就由胡家自己包圓了。
珍珠削好桃子,切了小塊送進秀珠的嘴裡。
“好吃吧?”
“嗯嗯,好吃~”
小丫頭的眼睛笑成了月牙,珍珠的心情跟着高興起來。
“珍珠姐~”
阿青探頭探腦的從前廳的門頭喊道。
這小子怎麼跑到後堂內院來了?
胡家早在兩年前就搬進新建的二進宅院,宅院分了前廳和後堂。
後堂是內院主人與眷屬居住之地,一般的男客會止步與此。
當然,阿青這小子還算不得男客。
“怎麼啦?”珍珠問道。
“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他一付神神秘秘的樣子。